淺談民俗文物展覽的內容設計與延伸
——以“吉林省博物院藏糕餅模具展”為例

民俗，是“一個國家或民族中廣大民眾所創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①鐘敬文：《民俗學概論》，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頁。。民俗文化源遠流長，它體現在內容豐富的民俗事項中，包括衣食住行、婚喪嫁娶、風俗禮儀、歲時節令、民間信仰、語言文學、民間工藝、民間游戲娛樂等等，可謂是滲透到了百姓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民俗文物來自于民俗文化，是民俗文化的載體。研究民俗文化和民俗文物，既可以了解一個國家或民族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也可以了解它們的歷史積淀與發展脈絡，同時還是對非物質文物遺產的保護。而且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博物館，民俗展覽作為最貼近人們生活的一種文化展示給觀眾是大家喜聞樂見的。

因為民俗在一定程度上是大家所熟悉的，所以在做展覽的時候就對我們提出了要求，既要讓觀眾能從展覽中獲取知識，又要有熟悉感，同時還要讓觀眾參與進來。也就是展覽要兼具專業性、通俗性和趣味性。下面就以《一模·一樣——吉林省博物院藏糕餅模具展》為例，來探討民俗展覽中的內容設計及相關延伸。

一、展覽的內容設計

民俗展覽展示的雖然是人們日常會經歷或所見的東西，但是對于博物館來說，想要做成一個展覽既要有文物的積淀，也要有專業知識的積淀。吉林省博物院多年來陸續收藏了約2000 件傳統糕餅模具，這就為展覽提供了重要的文物支撐。在此基礎上，我們通過對相關知識的學習、梳理，對文物的深入研究，做成了《一模·一樣——吉林省博物院藏糕餅模具展》。

中國的飲食文化源遠流長，不僅歷史悠久，而且數量眾多，而糕餅正是其一。我國糕餅大致有兩類做法，一種是手捏成型，如餃子、餛飩、燒餅、饅頭等，另一種是印糕模脫模成型。①楊光宇：《中國傳統印糕版》，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8年，第19頁。這就離不開制作糕餅所用的模具。糕餅模具在我國的使用范圍比較廣泛，南北方都有使用，雖然因為南北方飲食文化和習俗的差異，它們在南北方的稱呼、材質、造型、圖案有一些差別，但在很多方面是共通的。關于糕餅模具可以研究的內容很多，但是有很多不易在展覽中展示，這就需要我們對展覽內容有所選擇，要有舍棄，不能面面俱到，也不能一味地堆砌文字，要用淺顯易懂的展覽語言結合文物來展示。因為多數觀眾見過的糕餅模具數量有限、造型和圖案比較單一，所以我們決定按照糕餅模具的各種分類包括材質、造型、圖案、用途四個方面來加以展示，讓觀眾可以系統地了解糕餅模具。

第一部分展示了糕餅模具的用材種類及制作工藝。糕餅模具有多種材質，有陶制（圖一）、石制（圖二）、木制（圖三）、金屬和塑料模具（圖四）。最常見的是木模，我們展出的也多是木模。木模可選用的木料有很多種，主要有核木、棗木、桃木、梨木、楠木、檀木、油雜木等。根據地域不同用料也各有不同，基本都是選擇當地生長而且適合制作糕餅模具的木材。對木材的要求是結實耐用，便于雕刻，木紋要細膩光滑。而糕餅模具的制作方法全國各地大同小異，基本都有選料、做型胚、打眼、車線、雕鑿等工序②楊光宇：《中國傳統印糕版》，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8年，第24頁、第25頁。（圖五）。糕餅模具的材質分類就是直接展出各種實物，制作工藝以文字加圖片的形式展示③姜鳳：《膠東民間面磕子藝術的研究與創新——以即墨市葛村為例》，陜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6年，第15頁。，也可以用視頻形式展示。④文中所有圖片均由吉林省博物院拍攝，圖中所有文物均為吉林省博物院收藏。

圖一 陶模

圖二 石模

圖三 木模

圖四 金屬模

第二部分展示的是糕餅模具的各種造型。糕餅模具的造型可以說是千姿百態，我們做了以下分類：

圖五 糕餅模具的制作工序

圖六 方形糕模

圖七 圓形糕模

圖八 圖案形糕模

1.根據糕模上所刻凹面的形狀可以分為方形（長方、正方）糕模（圖六）、圓形糕模（圖七）、圖案形糕模（圖八）。

2.根據糕模上所刻凹面圖案數量分為單眼糕模（圖九）、雙眼糕模（圖十）、三眼糕模（圖十一）、四眼糕模（圖十二）、五眼及以上糕模（圖十三、圖十四）。單眼糕模就是在一塊糕板上雕刻出一個凹面圖案，相應地有幾個凹面圖案就是幾眼糕模。

圖九 單眼糕模

圖十 雙眼糕模

圖十一 三眼糕模

圖十二 四眼糕模

圖十三 六眼糕模

圖十四 十眼糕模

3.根據樣式分為單體模（圖十五）、上下模（圖十六）、平板模（圖十七）、滾形模（圖十八）、空心模（圖十九）和雙面模（圖二十）。單體模是我們最常見的，就是在一塊模板上刻出一個或幾個圖案，分為有柄和無柄的。上下模，顧名思義有上下兩面，其中上模為外形，下模為圖案，中間用榫卯連接，上下結合糕餅才能成型。平板模是直接在平板上雕出紋飾，沒有凹面，做糕餅時在食品上直接印壓上圖紋。還有一種滾形模，多在南方地區使用。使用時，雙手握住兩側手柄推出花紋，形似攢面杖，相對罕見。①張弛：《傳統民俗中的糕餅印模藝術——以華北地區和華南地區為例》，內蒙古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6年，第7頁。空心模，是由兩塊中間空心凹進去并刻有圖案的模子組成，需要兩邊模子對合糕餅才能成型。雙面模，是指一塊模板的正面和反面都雕刻圖案，數量比較少，多見于南方。

圖十五 單體模

圖十六 上下模

圖十七 平板模

圖十八 滾形模（殘）

圖十九 空心模

值得注意的是，幾種造型分類有交叉的地方，并不是獨立存在的，比如說一個糕模可以是單體單眼的圖案形糕模。

第三部分展示的是糕餅模具的各種圖案。糕餅模具上圖案非常豐富，我們可以根據圖案內容把它們分為人物類動物類花果類器物類文字類紋飾類和圖文相合類。②仲美文、張覺民：《民間糕模》，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9年，第15頁。人物類的圖案有“財神”“狀元及第”“福星”“祿星”“壽星”“嫦娥奔月”“吳剛伐桂”“劉海灑錢”“八仙”等；動物類的圖案有“龍鳳呈祥”“鹿鶴同春”“封侯（猴）掛印”“麒麟送子”“鯉魚跳龍門”等；花果類的圖案有“并蒂蓮”“壽桃”“榴開百子”“佛手”等；器物類的圖案有“元寶”“花瓶”“如意”“定勝”“琴棋書畫”等；文字類的有“福祿壽喜”“合家歡樂”“棗泥”“抗美援朝”“鼎豐真”等字樣；紋飾類的圖案有團壽紋長壽紋福字紋卐字紋回紋云紋等；圖文相合是圖案和文字結合起來，比如五只蝙蝠圖案中間加一個壽字表示五福捧壽。各種圖案內容反映的都是吉祥的祝福和期盼，分別應景地用在各種需要的時刻。

圖二十 雙面模

第四部分根據糕點的用途將糕餅模具也分為幾類：

時令節氣，比如春節、端午、中秋等節氣時制作糕點使用的模具。春節期間百姓家里會做一些求財祈福的糕點，上面的圖案多數是如意、元寶、魚、福等。端午時會磕制以五毒（蛇、蝎子、蜈蚣、壁虎、蟾蜍）為圖案的五毒餅，用以祛病消災。中秋時會做有嫦娥、兔子、月宮、桂花等圖案的月餅，祝福團圓；百姓遇到人生喜事，如結婚、賀壽、生子、小孩滿月、升官、高中、建房上梁等喜事時也會制作各種糕餅用來慶祝、待客、饋贈親友，這類糕餅模具上會根據需要刻制龍鳳呈祥、鴛鴦戲水、壽桃、壽星、榴開百子、連生貴子、獨占鰲頭、平升三級、步步高升等寓意各種美好祝福的吉祥圖案；祭祀時制作糕點使用的模具上會有三牲（豬頭、雞、魚）圖案；平時待客需要制作一些糕點，這類糕點一般做的量比較大，因此會用多眼糕模，一次能做出很多。上面的圖案多為八寶或者百寶圖案；“福祿壽喜”可以說是中華民族永恒不變的向往和追求，而糕餅模具中也充分體現了這些。雖然它們的材質、造型、圖案、用途各有不同，但表達的都是吉祥的祝福和美好的祈愿，濃縮了人們對健康、平安、長壽、富貴、功名的期許。我們的展覽不僅反映了中國的飲食文化和習俗，而且體現了中國傳統的吉祥文化和百姓的人情世故、生活百態。觀眾不僅可以了解糕餅模具的外在特征，而且可以了解它們的內在底蘊。這是我們專業性的體現，也是我們要傳遞給觀眾的內容。

二、展覽形式設計中的亮點

展覽的形式設計應該和內容設計緊密結合，除了文字版面外，還需要相關背景畫面和場景復原。在這個展覽中，我們的主旨就是通過糕餅模具來體現中國的傳統文化、吉祥文化，那么古典、吉祥就是它的一個主要的感官體現。展覽內容涉及了過年、端午、中秋等節日，還有結婚、生子、高中、建房上梁等內容，因此在展品之外，我們把相關場景以畫面的形式展現，或者作為背景版面，或者作為插圖體現，以烘托出吉祥喜慶的氛圍，在這里要注意整體的協調性，作為背景不能喧賓奪主。

同時，在展覽預算充足的條件下做一處傳統家庭手工制作糕餅的場景復原。記憶中，每到中秋，媽媽就會親手做月餅：調餡、和面、揉面、將餡包入面中放入模子中磕月餅、燒爐子、蒸月餅或烤月餅……因為傳統的糕餅模具已經漸漸退出了人們的生活，家里手工制作糕餅的情景也不再，所以場景復原會讓人身臨其境，讓經歷過這種場景的觀眾進入一種懷舊的氛圍中，讓不了解的人透過場景復原來重現長輩經歷過的場景。這樣就讓展品在一種熟悉的氛圍中來告訴觀眾它想傳遞的信息，文物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鮮活生動的。正所謂“展覽不僅要展示實物，也要表現行為”①沈平：《民俗展陳內容設計理念初探——以首都博物館“老北京民俗展”為例》，《中國博物館》2007年第1期。。

三、展覽的觀眾互動、公眾服務及文創產品

一個展覽并不是完成內容和形式設計就算完整，還應該做好展覽的各種延伸——和觀眾的互動、公眾服務、相關文化創意及產品。

糕餅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月餅，關于月餅的傳說和故事特別多：比如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玉兔搗藥、唐明皇游月宮、楊貴妃變月神等充滿浪漫色彩的傳說；還有歷史附會的一些故事，如元代末年朱元璋起義時利用夾在月餅中間的紙條傳話殺韃子的故事等。而且唐宋時期關于中秋賞月的詩詞也有很多，據統計，《全唐詩》中僅中秋賞月詩就有111首,出自65個詩人之手。①劉德增：《中秋節源自新羅考》，《文史哲》2003年第6期。我們耳熟能詳的宋代蘇軾的《水調歌頭》也是關于中秋的。此外，展覽還涉及中國傳統節日和婚嫁賀壽等習俗。所以，我們可以收集展覽相關的時令節氣、民間婚嫁習俗的趣味小知識、故事傳說，還可以收集相關古詩詞，輸入到展廳的觸摸屏機器里，做成形式多樣的多媒體內容供觀眾賞析，或設置各種答題讓觀眾參與互動。這樣的設置不僅應景，貼合展覽的主題，同時又迎合了全民學習古詩詞的社會熱度，而且在傳統文化輸出方面也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同時，我們可以在展廳中留出一片觀眾互動區域，在參觀完展覽后讓觀眾參照場景復原中制作糕餅的程序親手用傳統糕餅模具制作糕餅，這樣在增加展覽趣味性的同時能夠讓觀眾有更深切的認識和體會。而且我們還開設了奇趣大課堂，由院內公眾服務部的人員以小課堂的形式教授小朋友展覽相關知識，并帶領小朋友一起做和展覽相關的手工作品，各個年齡段的小朋友均可報名參加，活動時間一般在周末或節假日。這是一種非常好的形式，不僅可以讓小朋友學以致用，在玩中學習，真正有所收獲，而且在觀眾層面上也做到了全面兼顧。在糕餅模具的展覽中，正是將糕餅模具的相關知識列為教授孩子的內容，并帶領孩子們親自做月餅和各種糕點，讓小觀眾既在博物館體會到了傳統民俗，又鍛煉了動手能力。與此同時，我們還可以根據展覽內容設計相關文創產品。現在的烘焙很流行，家庭中很多人會購買烘焙模具，我們可以利用糕餅模具上的傳統吉祥圖案及各種不同的造型設計一些類似的傳統糕餅模具，或者在傳統糕餅模具基礎上加以新奇創意。而且根據糕餅模具在特殊日子使用特殊圖案的特點，制作一些應景的糕點。比如高考結束后很多考生會舉行謝師宴，我們可以相應地設計制作一些狀元及第、連中三元、金榜題名等內容的點心，經過宣傳后作為謝師宴上面的糕點。同樣地，還可以設計一些用在賀壽、婚禮、小孩生日等喜慶日子的壽桃、喜糕、喜餅等糕點，實現“讓文物活起來、把博物館帶回家”。

“觀眾進入博物館的展示空間，其參觀活動主要包括閱讀文字、聆聽講解、欣賞展品、觀看視頻、親身體驗和動手操作等”，②單霽翔：《淺析博物館陳列展覽的學術性與趣味性》，《東南文化》2013年第2期。這也正是我們做展覽的思路。同歷史、藝術類展覽相比，民俗展覽要更具有通俗性和趣味性，如何把民俗展覽做“俗”、做“新”、做好，是我們以后需要進一步努力和探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