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疫情下美國萬圣節儀式感

本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田秋

以前我對“萬圣節”的感覺不外乎是奇裝異服和“不給糖就搗蛋”。到美國留學第一年，學校的萬圣節Party擠滿了裝扮成各種妖魔鬼怪的學生，他們在迷離的燈光和震耳欲聾的音樂里盡情扭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甜腥的煙草味，別人告訴我這是大麻的味道。當時一群中國學生正站在角落里聊天，其中一個問另一個：“你怎么不變裝？”被問的人從容不迫地回答：“你看不出來嗎？我今天的造型是‘剛從實驗室下班的人。”那個時候我覺得，萬圣節是給喜歡蹦迪喝酒、抽大麻、打扮成“牛鬼蛇神”的人準備的。當時我正在著名的“書呆子”學校斯坦福大學念書，任務重、壓力大，我把萬圣節看成是大家對壓力的一個發泄口。

萬圣節里的學問兩件事情改變了我對萬圣節的看法。有一年一個美國記者朋友邀請我到他的小鎮參加萬圣節游行，每年萬圣節當晚，那里的主街就會封路成為人們展示萬圣節裝扮的地方。第一次沉浸其中，才發現萬圣節對于美國人是一件多么盛大而重要的事情，人們的裝扮絕不是唐老鴨、米老鼠或寵物小精靈這樣的俗套，許多造型匯集了聲、光、電等高科技，致敬各種文化和經典，其構思之新穎、創意之精彩，更令人嘆為觀止。最引人注目的往往是購買不到的裝束，那就需要幾個月的縫紉、剪裁、繪畫等，甚至還要練習配套的舞蹈動作或是表演。夫妻、情侶、一家三口、兄弟姐妹……都需要在著名的電影、動畫、書籍和身邊形形色色的事物中找到可以對應的裝扮對象。我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套漢服，擠在一群天線寶寶中照了相，那個小鎮少有中國人，朋友拍的照片被登到了報紙上。那時我才體會到，文化融合在萬圣節的狂歡中發生，萬圣節的快樂在于儀式感，在于創造力和才華的發揮，也是一種自我意識的宣示。

第二件事是斯坦福每年的萬圣節音樂會。音樂會要求所有的表演者和觀眾都裝扮出席，演奏的音樂也都是《星球大戰》這樣的主題，看到一群牛頭馬面的人物抱著樂器一絲不茍地演奏交響樂，別有一番滋味。最后一個環節是最佳服裝大獎，參賽者自行跑上舞臺，主持人手持測試儀器，把觀眾對此人的歡呼喝彩聲錄下來，分貝最高即可得獎。在歡呼開始前，參賽者可以拉票，許多人選擇的是擺出自己所模仿人物的招牌姿勢或者高喊一兩句經典臺詞，往往引發觀眾的哄堂大笑。而十個人里，有九個人是我不知道的——他們裝扮的是誰？大家在笑什么？每年萬圣節,我都會感到巨大的文化差異和隔閡。

萬圣節與社區文化

在我看來，正因為有萬圣節，在美國日漸衰微的“社區文化”才能時不時煥發青春。

在美國，鄰居間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一個社區的人們也極少互相幫助、增進感情，但萬圣節依然保留這樣濃重的人情味。

在美國，小朋友要糖都是在自家附近活動，因此這是鄰里間增進感情的一種重要方式。發放糖果的人家，只要在活動當晚把院門和屋門打開，就是歡迎附近小朋友前來要糖的意思。因此到了萬圣節前后，無論是否有小孩的家庭，都會沉浸在期待和興奮里，不僅爭相裝飾自家門口，還會互相通風報信隨時告知“要糖大軍”行進到了哪里。我曾經發過一次糖，一晚上總共來了五六群小朋友，聽到他們充滿活力的敲門聲、清脆的聲音喊“trick-or-treat”，很容易被這種快樂感染。小孩子們來討糖時，家長會遠遠跟在后面，主人開門之后，會和遠處的家長互相點頭微笑，隔著一群笑語喧鬧的孩子們，忽然覺得萬圣節其實對于大人孩子都有治愈效果。

疫情中的特殊萬圣節

今年的萬圣節非常特殊，萬圣節的保留活動——發糖果、變裝游行、開party等都被視為疫情之中的“高?；顒印?，但美國人對萬圣節的愛卻不可能讓自己錯過這個節日。我所在的城市早早就發布消息，不鼓勵孩子出門去討糖，而萬圣節傳統的變裝比賽等，將會改為線上舉行。孩子們得到了“萬圣節大禮包”——里面包括雕刻和裝飾南瓜的工具，可以捏成怪物的橡皮泥、各種小鬼造型的棒棒糖，讓孩子們待在家里也能過個安靜而有趣的萬圣節。

在疫情期間備受歡迎的是可以駕車通過的鬼屋和放映恐怖電影的汽車影院。這兩項活動都能夠讓人們保持足夠的社交安全距離，只要在車里放上一個聲音播放器，就可以身臨其境地感受恐怖氣氛。在美國建造鬼屋的往往是一些農場。秋收之后，進入農閑，寬大的谷倉和廢棄的稻草人等正好可以用來布置成鬼屋，對于久居城市的人們是一種新鮮調劑，也是支持當地農場經濟的一種方式，而修建布置可以開車穿梭其中的鬼屋需要很大的空地，今年恐怕會把更多的人從城市帶到鄉村。而汽車電影原本就是美國家庭傳統的娛樂項目，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尤為流行，而如今隨著數碼產品的普及，每個家庭都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屏幕，小孩子也不需要和父母一起看電影了。但這種在戶外星空下，一家人擠在汽車里這樣狹小的空間，如同露營一般的美好體驗，也許會給今年的萬圣節增加一絲懷舊的樂趣。

萬圣節發生在秋天，秋天的熱烈豐饒和冷清肅殺在萬圣節達到了調和與統一。每年萬圣節，各家各戶就會使出渾身解數裝扮門庭，走溫馨路線的會擺上南瓜、玉米、秋葉等，充分突出了秋天豐收的喜悅。而喜歡恐怖氣氛的全部掛上蜘蛛網，樹上吊幾個黑衣女巫、裹著繃帶的木乃伊、猙獰的小鬼和白色骷髏。萬圣節總讓我感到，異域文化的多姿多彩，而我們要帶著尊重和學習的態度去體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