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婆真美麗（節選）

湯素蘭

真美麗并不知道世界上真有瞌睡蟲這種東西，所以，她才會說這種話：“胡說八道！根本沒有瞌睡蟲！”

但小巫師丁點兒說有，他說：“當然有瞌睡蟲！我爺爺就被瞌睡蟲害苦了，老是要睡覺，坐在桌子前吃飯，吃著吃著，一頭栽進飯碗里，呼嚕呼嚕就打起鼾；有時候在路上走著走著就睡著了，一腳踩進路邊的排水溝里，弄得一身泥……”

“根本不是瞌睡蟲害的，是因為你爺爺老糊涂了，他是好玩街上頂頂糊涂的糊涂鬼魔法師！”真美麗說。

“我爺爺根本不糊涂，那都是瞌睡蟲惹的禍，因為他的耳朵里住著一條瞌睡蟲！”丁點兒說。

“要真有瞌睡蟲，你抓一條來給我看看！”真美麗說，“要是抓不到，就說明你爺爺是個老糊涂！”

丁點兒氣壞了，他決心要抓一條瞌睡蟲來給真美麗看看。

丁點兒并不知道瞌睡蟲長什么樣子，他只聽爺爺說起過。爺爺說自己的耳朵里住著一條瞌睡蟲，他才會這么喜歡睡覺。丁點兒跑回家去問爺爺：“爺爺，您說您的耳朵里住著一條瞌睡蟲，它是什么樣子的？”

爺爺正坐在起居室里喝茶。他說：“瞌睡蟲啊，我也沒見過它長什么樣。我一直想抓住它，可是抓不到，因為它住在我的耳朵里，耳朵離腦子很近，我腦子里轉什么念頭，它總是最先知道！要是能抓到就好了，我就不會這么瞌睡了——啊——哈——”爺爺話還沒有說完，連續打了兩個哈欠，“咕咚”一頭栽進茶缸里。爺爺喝茶的茶缸足有菜碗那么大，現在爺爺的臉整個埋進了茶缸里，茶水濺出來，弄濕了爺爺的衣服。

“哎呀，爺爺，您怎么又睡著了？”丁點兒搖爺爺，搖不醒。丁點兒怕爺爺嗆水，趕緊把爺爺扶起來，拖到躺椅上躺好。茶水變成了洗臉水，肯定不能喝了。丁點兒端起爺爺的茶缸，打算把剩下的茶水倒掉。

這時，他聽到了一個細細的聲音：“救命！救命！”

聲音是從茶缸里傳來的。丁點兒往茶缸里看，一條丁點兒大的蟲子，舉起六條腿，浮在茶水里。

丁點兒把它撈上來，放在茶幾上。

這條蟲子雖然只有丁點兒大，但全身五顏六色。它一邊抖動身子，一邊對丁點兒說：“謝謝，謝謝你救了我！”它的身子有四節，長著一張粉紅色的臉，一雙藍色的眼睛，頭上還有兩只觸角。

“你是什么東西？”丁點兒問。

“你連我都不認識啊！我是瞌睡蟲！”五顏六色的蟲子說。

哦，原來這就是瞌睡蟲！

瞌睡蟲說：“我本來住在你爺爺的耳朵里，可是你爺爺的耳朵越來越背，別人對他說話要大聲對著耳朵喊，震得我實在受不了，我就搬到你爺爺的鼻子里來了。搬來沒兩天就遭了水災，幸虧你救了我的命。我們瞌睡蟲都是知恩圖報的，我要報答你。我報答你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做你的瞌睡蟲，每天跟著你；另一種是服從你的命令，你讓我做誰的瞌睡蟲，我就乖乖地做誰的瞌睡蟲。你說你選擇哪一種？”

丁點兒知道爺爺已經吃夠了瞌睡蟲的苦頭，他自己可不想再吃了。于是，他說：“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讓你跟著我，也不想讓你再跟著我的爺爺，我想把你送給我的一個朋友……”

“好的，我十分樂意服從你的命令。”瞌睡蟲的頭像打瞌睡一樣不停地往下點。

丁點兒用麥秸稈為瞌睡蟲編了一個籠子，他拎著瞌睡蟲來找真美麗。

“你瞧，這就是瞌睡蟲。”丁點兒說。

“你吹牛！這根本不是什么瞌睡蟲，明明是只螢火蟲嘛！"真美麗說。

“你看清楚了！螢火蟲有翅膀，它沒有翅膀。還有，它是彩色的……”丁點兒說。

“誰知道你有沒有把螢火蟲的翅膀扯掉呢？誰知道你是不是用彩色蠟筆把一只螢火蟲涂成這樣的呢？”真美麗說，“哼，你別想騙我！”

“你們兩個不用爭了，我究竟是螢火蟲還是瞌睡蟲，你把我帶回家，放在你的枕頭邊就知道了。”瞌睡蟲對真美麗說。

“帶回家就帶回家！”真美麗說，“我就不信你真是一條瞌睡蟲。”

真美麗真的把瞌睡蟲帶回了家，晚上睡覺的時候放在枕頭邊。等真美麗睡著了，瞌睡蟲從麥秸稈編的籠子里爬出來——它要爬到真美麗的頭上去，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還得趕緊讓真美麗打瞌睡。要是它不能讓別人不停地打瞌睡，它就會瘦下去，一直瘦到消失。

瞌睡蟲最喜歡藏在別人的耳朵里，耳朵里黑乎乎的，最適合睡覺；如果耳朵里沒有地方，爬進鼻孔里躲起來也行，雖然鼻孔里不如耳朵里安全——因為人有的時候會打噴嚏，阿嚏——瞌睡蟲就會被打得飛出去老遠，弄不好就送了性命。

真美麗的耳朵里塞了耳塞，她睡覺的時候還在聽音樂。瞌睡蟲只有丁點兒大，樣子看上去確實有點兒像螢火蟲，只是沒有翅膀。瞌睡蟲拔不動耳塞，耳朵里沒有地方躲，它只好往真美麗的鼻子里爬。它想暫時到鼻子里躲一躲，等真美麗什么時候把耳塞拔掉了，它再躲到她的耳朵里去。現在重要的是要讓真美麗打瞌睡，相信它是條真正的瞌睡蟲，而且它已經離開人一整天了，身體瘦了不少。

可是，真美麗的鼻子也是塞的，因為她感冒了，鼻塞。瞌睡蟲在真美麗的鼻子里爬來爬去，真美麗覺得鼻子里癢癢的，而且，鼻塞本來就容易打噴嚏，于是，真美麗打了一個噴嚏——一個很大、很響的噴嚏——隨著這一個響亮的噴嚏，瞌睡蟲感到自己就像坐了噴氣式飛機似的，從真美麗的鼻子里飛出來，飛出窗戶，一直飛向空中，落在遠處一個院子里。

這個院子在好玩街的盡頭，院子里住著一只看家狗。這只看家狗的耳朵特別靈敏，天空中和大地上一切的動靜它都聽得清清楚楚。任何腳步聲、風吹動樹葉的聲音、蟲子低低的鳴唱，甚至很遠的地方一只兔子輕輕跑過的聲音，它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要聽到聲音，它就會汪汪汪大聲吠叫，發出警告。因為它是一只看家狗，它的職責就是好好看家，所以，它幾乎整天整夜都在叫。因為它叫得太兇了，吵得主人不得安寧，主人一點兒也不喜歡它，而看家狗也特別苦惱——它太警覺了，總是睡不著覺。

有一個東西落在院子的地面上。

看家狗飛快地沖上前去，對著那個東西吠叫：“汪！滾開！不許過來！”

那個東西趴在地上，嚶嚶嚶哭起來：“哦，我無家可歸了！如果我不找到一個住的地方，我就要死掉了。我有兩種死法，一種是自己瘦死，一直瘦到消失；還有一種是等天一亮，被雞吃掉。”

“你是誰？”看家狗問它。

“我是瞌睡蟲。”

“瞌睡蟲是什么東西？”

“瞌睡蟲就是使人睡覺的蟲子。”

“你能讓我睡覺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讓我爬進你的耳朵里。”

于是看家狗就讓瞌睡蟲爬進了自己的耳朵里。瞌睡蟲從來沒有住過這么好的地方——寬敞、溫暖、舒服，比住到人的耳朵里強十倍！當然啦，狗的耳朵也比人的耳朵大嘛。

第二天，丁點兒以為真美麗一定瞌睡得厲害，會起得很遲，沒想到一大早真美麗就跑到丁點兒家來了，把一個空空的籠子還給丁點兒：“我說是螢火蟲吧，你硬說不是。瞧，籠子空了，一定是晚上飛走了！”

“才不是呢，肯定是爬到你的耳朵里躲起來了！”丁點兒說。

“耳朵里？我的耳朵里塞著耳塞呢，哪有它躲的地方！”真美麗說。

“也許鉆到你鼻子里去了。瞌睡蟲也喜歡住在鼻子里。”丁點兒說。

“我的鼻子里？讓它住住試試看！我感冒了，不好意思，我流鼻涕了，讓開，我要擤一下鼻子……”

“噗”的一聲，真美麗擤下一大把鼻涕，丁點兒趕緊遞給她一張紙巾，惡心地別過臉去。

真美麗把那一大把鼻涕連同那張紙巾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里，轉身跑掉了。

丁點兒對著垃圾桶看了半天，心想，那條可憐的瞌睡蟲一定被真美麗的鼻涕淹死了。

“啪！”一根鞭子打在看家狗的背上，看家狗發出“嗷嗚”一聲慘叫，像只受驚的青蛙一樣猛地跳起來。

“啪！”又一鞭子抽下來了，接著，像雨點兒一樣噴濺的口水和比風暴更可怕的咒罵劈頭蓋臉地落下來了。

看家狗驚呆了，這個打它、罵它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主人！

主人又用腳踢，把看家狗踢出了院門，又“咣”一聲，把看家狗平時吃飯的不銹鋼食盆也扔了出來。

看家狗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惹得主人生這么大的氣。

這時，一只好心的貓頭鷹飛過來告訴看家狗：“昨天晚上你主人家里遭了賊，把他祖上傳下來的阿拉伯飛毯偷走了，他現在恨不得殺了你呢！”

QQ鎮的巫婆和魔法師都有飛行掃帚，但有飛毯的只有這一家。所以，主人很珍惜飛毯，平時舍不得用，藏在七個箱子里面，外面套了七把鎖，沒想到還是被偷走了。

看家狗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不敢在主人家門前久留，趕緊離開。它肚子餓得咕咕叫。

看家狗“當當當”敲著自己的食盆，沿著好玩街，挨家挨戶地喊：“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給點兒吃的吧……”

迎面走來了小巫婆真美麗，她正要去找向日葵玩，她的手中抓著一大塊烤雞翅，正要往嘴巴里送。

烤雞翅的香味強烈地刺激著看家狗。它蹲在真美麗面前，口水像瀑布一樣從它的嘴里流出，不一會兒就打濕了地面，匯成了溪流。

“怎么？你想吃？”真美麗問它。

“嗚，嗚嗚。”看家狗使勁點頭。

真美麗有點兒舍不得。但真美麗也明白，現在口水的溪流在不斷上漲，假如不給它，說不定真美麗就會被它的口水沖走。

真美麗在烤雞翅上大大地咬了一口，把剩下的烤雞翅給了看家狗。

看家狗連嚼都沒嚼，將烤雞翅囫圇吞了下去。

“你是誰家的狗？我送你回家吧。”真美麗說。

“嗚嗚嗚，我沒家可回了。”看家狗說。

“為什么？”真美麗問它，“你的主人拋棄你了嗎？”

“因為我睡著了，讓小偷兒跑進門來，偷走了主人的祖傳寶貝。主人生氣了，把我趕出了家門。”看家狗說。

“讓你看家，你呼呼大睡，也難怪人家要生你的氣，趕你走。”真美麗說。

“我也沒有辦法。我以前總是睡不著，自從耳朵里住進了一條瞌睡蟲，情況就完全變了，我一睡著就醒不來，除非有人把我打醒……”看家狗說。

“瞌睡蟲？你的耳朵里真有一條瞌睡蟲？”真美麗說，“讓我看看！”

看家狗側著頭，讓真美麗翻開耳朵往里看——看家狗的耳朵比人的耳朵大多了，瞌睡蟲在它的耳朵里住得很舒服，比真美麗前幾天看到的時候長胖了不少，差不多有一顆蠶豆那么大了！

“天哪！你不就是那只螢火蟲嗎？”真美麗驚訝地說，“你長胖了不少！”

瞌睡蟲正在看家狗暖烘烘、黑乎乎的耳朵里睡覺，真美麗把看家狗的耳朵翻開，突然明亮的光線把瞌睡蟲驚醒了。它打個哈欠，不高興地說：“我再一次嚴正聲明——我不是螢火蟲，是瞌睡蟲！”

“好吧好吧，就算你是瞌睡蟲吧。可是你愛睡覺得自己去找個合適的地方呀，怎么能老睡到別人的耳朵里呢？你原先睡在丁點兒爺爺的耳朵里，害得他變成了一個糊涂蟲；你現在睡到看家狗的耳朵里，害得看家狗無家可歸！”

真美麗用兩個指頭小心地捏住瞌睡蟲，做出要把它扔出去的樣子。瞌睡蟲嚇壞了，急忙舞動自己的全部腳爪作揖，向真美麗求饒：“你饒了我吧！別讓小雞把我吃掉！你好好想一想，說不定我還有更大的用處呢！”

“你是條瞌睡蟲，除了會打瞌睡，還能干什么呢？”

“我還會唱歌！”瞌睡蟲說。

“你會唱歌？”真美麗聽了，更為驚訝，“你唱來聽聽！”

于是瞌睡蟲用最下面的兩只腳爪站好，挺直身子；中間兩只腳爪相互扣好，像歌唱家一樣放在肚子上；頭上的觸角也沒閑著，高高舉起來向左右兩邊搖動，像是魔法師在催眠。

瞌睡蟲的歌聲是這樣的：“呼嚕——呼嚕嚕——呼嚕——呼嚕嚕——”

聽著聽著，看家狗慢慢趴在地上，呼嚕呼嚕睡著了。

聽著聽著，小巫婆真美麗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別唱了別唱了！"真美麗說，“你還真有點兒用處！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

QQ鎮有一個“睡眠障礙治療中心”，是一個想方設法要讓睡不著覺的人睡得著覺的地方。巫婆和魔法師們的年齡都比較大，他們從事的工作常常黑白顛倒，這樣的工作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壓力。有許多人患了失眠癥，整晚整晚睡不著覺。這種病癥既讓人很痛苦又容易嚇著小巫婆和小巫師們。所以，失眠問題幾乎成了QQ鎮最棘手的社會問題。

這天，真美麗帶著瞌睡蟲來到了“睡眠障礙治療中心”，她對那些被失眠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巫婆和魔法師們說：“大家快坐好！我請大家欣賞一場特別的音樂會！”

于是，瞌睡蟲擺好唱歌的架勢，放開嗓子唱起來：“呼嚕——呼嚕嚕——呼嚕——呼嚕嚕——”

小巫婆真美麗趕緊把早已準備好的兩大團棉花塞進自己的耳朵里，因為她不想被催眠。

“撲通！撲通！撲通！……”沿著墻走的巫婆和魔法師們一個個像樹木一樣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看到大家都睡著了，小巫婆真美麗對瞌睡蟲說：“好啦，現在你可以休息了！讓他們睡吧！”

瞌睡蟲鉆進自己的房間里睡覺去了。但是QQ鎮“睡眠障礙治療中心”的打鼾歌依然此起彼伏，一直唱到第三天早晨才陸陸續續停息——當然這支打鼾歌不是瞌睡蟲的獨唱，而是那些原先有睡眠障礙的巫婆和魔法師們的合唱。

因為真美麗對瞌睡蟲的科學改造和利用，從此，QQ鎮“睡眠障礙治療中心”找到了最有效的治療失眠癥的方法，蜚聲巫魔界，并且為成千上萬的巫婆和魔法師們帶來了福音。

瞌睡蟲也從一條討厭的小蟲成了一個大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