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民 趙燦

我從哈佛商學院研究生畢業后,入職雷曼兄弟公司,接受的第一個任務是赫爾曼·卡恩安排的。他是一位脾氣暴躁的老牌合伙人。他希望我針對一家航空公司座椅制造商準備一份“公允意見”分析。3年前在飛機座椅市場達到頂峰的時候,這家制造商已經被高價出售,而自那時起,飛機的銷量開始下降,公司的價值暴跌。卡恩讓我弄清楚1969年支付的價格是否合理。
這個分析并不簡單。今天,我們可以使用計算機和相關數據庫進行研究和計算。但那時候,我需要在雷曼兄弟的地下檔案室花上幾天的時間,翻閱此前發行的《華爾街日報》和《紐約時報》。每天我都會在地下檔案室待10個小時,然后回辦公室進行計算。這項工作繁瑣復雜,令人不勝其煩,但對學習金融分析的相關技能來說,是必不可少的環節。我寫了一篇長達68頁的報告,我的分析不僅以股價的走勢為基礎,還綜合了公司前景、市場趨勢和我認為相關的其他一切因素。
我帶著這份得意之作來找卡恩。他不在,于是我把報告放在他辦公桌的中間,這樣他回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回到自己辦公室等著。
幾個小時后,我接到了電話。“是史蒂芬·施瓦茨曼(編者注:蘇世民,全名史蒂芬·艾倫·施瓦茨曼)嗎?”卡恩聽力不太好,說話嗓門很大。“是我。”“施瓦茨曼,我是赫爾曼·卡恩!我收到了你的備忘錄!第56頁有一個排印錯誤!”然后,他用力地把電話掛斷了。
我翻到第56頁,能找到的唯一錯誤是一個逗號的位置放錯了。老天,我想,這又不是哈佛商學院,這些人有點吹毛求疵了。看來,我做事也必須要嚴謹認真,最好是循規蹈矩。關于這個項目,卡恩再也沒有跟我聯系過。
幾個月后,我們一群人,包括交易團隊以及公司的其他人,被召集到董事會會議室。當時,雷曼兄弟是學生貸款營銷協會IPO(首次公開募股)的主承銷商。作為主承銷商,我們應該募集1億美元,但到當時為止,我們只募集了1000萬美元。
雷曼兄弟的首席交易員和二號人物劉易斯·格盧克斯曼想知道原因何在。我是團隊中資歷最淺的成員,是一名初級經理,只負責幾個數據。劉易斯怒氣沖沖地環顧四周,最終盯上了我。“你以為自己是誰?”他尖叫道,“你為什么不坐直?”
我感到自己的臉變得通紅。會議結束回到辦公室之后,我仍然渾身發抖,手足無措。
這個會議帶來兩個結果。第一,直到今天,我都會在重要會議中坐得筆直。第二,我吸引了劉易斯的注意力。他一定事后四處詢問了我的情況,聽到了其他人對我的肯定意見,因為此后不久他就打電話讓我搞定這個失敗的IPO。
我從來沒有籌集過資金,也壓根兒不知道該怎么做。我的高級經理是史蒂夫·芬斯特,他善于探索,才智過人。“這個不難,”他試圖讓我平靜下來,“你只需要建立一個模型,說明為什么這是一個好投資。一切問題都是差價的問題。”
由于這是一家向學生發放貸款的公司,我認為可以從大學開始推銷。我的大學推銷之旅結束時,1億美元中的絕大部分已經募集成功。
第一年工作的晚些時候,我和埃里克·格萊切坐在同一架飛機上。埃里克聰明而嚴肅,之前曾在海軍服役,比我大幾歲,剛剛成為合伙人。我們正飛往圣路易斯,去考察一家食品加工公司,研究拆分其連鎖便利店業務的問題。
我準備了財務細節材料,列出了各種選擇。埃里克則要進行演講。“史蒂夫,我認為你犯了一個錯誤。”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一個數據,這對大約半數的計算結果造成了影響。“亂七八糟,”埃里克說,“但我們還是得去推介。把算錯的部分拿掉,剩下的我來講。沒關系。”
我把所有推介材料中錯誤的書頁都取了出來,整個過程中,埃里克都把頭埋在報紙里。
我們在圣路易斯降落,打車到了客戶的公司。埃里克仍然保持沉默。我們坐在董事會會議室里,埃里克分發了我們的推介手冊。雙方簡單介紹了一下,然后他開始演講。“如分析所示……我認為我們有一個統計錯誤。”他一邊說著,一邊幾乎撲到桌子上,把對面董事會成員面前擺的推介材料收回來,“不看數據的話,我也可以給諸位做整體介紹。”
因為犯錯,我嚇得六神無主。當時在飛機上撕掉的不是錯誤的書頁,而是正確的。我就差找個地洞鉆進去了。
離開客戶公司后,我們打車去機場,一路上兩人一言不發。就在飛機起飛前,埃里克轉過頭來對我說:“你要再敢給我捅婁子,我就當場開了你。”
雖然在雷曼兄弟的經歷非常痛苦,但這些提供了我所需的教育。
(摘自《蘇世民:我的經驗與教訓》)
◇ 豐子愷
有一回,我畫一個人牽兩只羊,畫了兩條繩子。有一位先生教我:“繩子只要畫一條。牽了一只羊,后面的都會跟來。”我恍悟自己閱歷太少。后來留心觀察,看見果然前頭牽了一只羊走,后面數十只羊都會跟去。即使走向屠場,也沒有一只羊肯離群而另覓生路的。
后來看見鴨也如此。趕鴨的人把數百只鴨放在河里,不須用繩子系住,群鴨自能互相追隨,聚在一塊。上岸的時候,趕鴨的人只要趕上一二只,其余的都會跟了上岸。即使在四通八達的港口,也沒有一只鴨肯離群而走自己的路的。
牧羊的和趕鴨的就利用它們這模仿性,以完成他們自己的事業。
(摘自《意林·原創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