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朝官員貪腐原因新探
——以甘肅冒賑案為例

李 翀

(香港科技大學，香港 999077)

官吏的貪污腐敗現象在中國歷史的歷朝歷代屢見不鮮，貪腐不僅會直接影響國家的收入與政府的行政效率，而且會使政府失去公信力，激化統治者與民眾的矛盾，最終導致王朝的滅亡。乾隆是中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中實際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他在位期間王朝盛世與官員巨貪并存，是史學界長期以來研究清朝官吏貪腐問題的焦點。

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反腐的力度和深度都上升到一個全新的高度，但反腐斗爭的形勢依然嚴峻復雜。“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深入研究歷史上的貪腐問題，對于當前我國的反貪腐政策的制定和實施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乾隆朝的貪腐與反腐概況

貪腐幾乎覆蓋了乾隆朝的各級官僚，上至一品大員，下至無品級的吏胥。據統計，僅乾隆一朝因貪腐被懲處的一二品大員(省級以上)就多達55人，乾隆朝首屈一指的權臣和珅死后被抄沒的家產價值高達上億兩白銀，連他的兩個仆人的家產也多達七百萬兩，要知道清代的一位七品知縣，年俸祿加上養廉銀，不過一年幾百兩銀子[1-3]。未入流的吏胥同樣參與貪腐。乾隆元年上諭曾言：“額糧尚未收納，而浮費于催征，中飽于蠹胥，已什去二三已。”[4]

甘肅冒賑案是乾隆朝官員集體參與貪腐的代表性案件。乾隆四十六年，清廷查獲一起甘肅官員集體侵貪的大案。乾隆三十九年，陜甘總督勒爾謹以甘肅“倉儲究不能完全足額”為由，請求皇帝“重開口內外捐監”，以補足倉儲糧食，得到乾隆準許[5]。后違背皇帝旨意，私自將應收之本色(指糧食)改為折色(指銀兩)，與前后兩任甘肅布政使王亶望，王廷贊勾結甘肅各級官員，旁若無人地放肆貪污長達七年之久。乾隆對于案件的處理十分嚴厲，王亶望被斬首，王廷贊處絞刑，勒爾謹賜自盡，貪污過萬兩白銀的巨犯斬首56人，免死發遣46人，革職、杖流、畏罪自殺數十人[6]。

學術界對乾隆懲貪手段有諸多研究。《清史稿》記載：“高宗譴諸貪吏，身大辟，家籍沒，僇之于子孫。凡所連染，窮治不稍貸，可謂嚴矣！”[7]朱慧列舉了乾隆懲貪的3個特點：(1)懲貪次數多，經年不斷；(2)貪官一旦被發覺，就實行連坐之法，革除官官相護的陋習；(3)不僅懲辦身居要職的大小貪官本人及子弟，還嚴懲那些為虎作倀的胥吏雜役和幕友賓客[8]。可見，乾隆十分重視官員貪腐問題且懲貪措施極其嚴厲，但縱觀乾隆一朝，各級官吏的貪污行為并未因此減少。

總的來說，學者們大多將乾隆時期貪腐的盛行歸因于清代的政體與皇帝的個人因素，即封建君主專制制度以及乾隆品性和偏好。郭成康認為，乾隆朝的腐敗歸根結底皇權得不到制約與監督的專制政體出了問題，并且每次貪腐案件的敗露都深深損害乾隆的“顏面”，導致對貪腐案件難以深究到底。高偉凱同樣認為君主專制制度是乾隆朝吏治腐敗的根源，君主的賢愚、品性和喜好都會影響國家體制、行政效果[9]。朱慧認為執政者乾隆自身愛好奢靡，貪圖享受，“源濁而流不能清，正是乾隆頻繁懲貪而貪官又屢犯不止的重要原因。”[10]賴惠敏通過對清前期幾位皇帝懲貪案件的對比，認為乾隆雖然采取了大量手段追查貪腐官員資產，但其懲貪的目的不是處分官員，而是開拓自己的財源[11]。

上述兩個因素固然會助長貪腐之風，但學術界對其闡釋并不全面。首先，學者們難以詳細、清晰地說明封建君主專制制度對于官場腐敗的作用機制、影響大小，往往泛泛而談，沒有說服力。其次，從皇帝來說，雖然封建君主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君主對于整個制度的控制力是有限的，中央權力只能控制到縣一級的政權[12]。封建君主專制制度下哪些具體的制度漏洞滋生了腐敗？君主為何不對制度進行修正？貪腐官員是如何被選用的？其貪腐行為為何得不到有效監管？這些問題都亟待解答。清代的官員貪腐是一個復雜的問題，筆者認為，如想推進此問題的研究，還需要對當時官員的選、任、管、查等等方面，即封建君主專制制度下的人事制度和監察制度進行深入分析。本文選取清代乾隆年間朝廷官員大量參與貪污的代表性案件——甘肅冒賑案，結合乾隆朝人事制度、監察制度中的諸多問題，具體分析其與貪腐行為的聯系。

二、人事制度漏洞

人事制度主要指的是官員的銓選和管理。清代的封建君主有權對全國的官僚人事親自考察[13]。既可通過科舉、捐納或保舉等制度銓敘官員，也可通過引見、調補等制度復核、管理官員。但在實際過程中，被君主牢牢掌控的人事制度，不僅沒有令清政府吏治清明、管理高效，反而漏洞百出。在甘肅冒賑案中，集中體現了捐納制度和引見制度的巨大缺陷。

(一)捐納制度——有毒的“靈丹妙藥”

捐納通常被解釋為“賣官鬻爵”，指政治腐敗，當權者直接出賣官職得到財富的行為。但我們所探討的清代捐納制度是一項國家設立的制度，不是私人之間的權錢交易。捐納是為補貼國家財政，不是個人的腰包。另外捐納買賣的也并非實際的官位，而是出身、任官和銓選的資格[14]。在封建君主專制制度下，皇帝對是否開辦捐納擁有決定權，但難以有效監管捐納的具體實施過程，使貪心的官員有機可趁，將朝廷所得裝入個人口袋。

甘肅冒賑案始于捐監。捐監指報捐人通過捐納的方式報將銀兩或實物(如馬匹、糧食)交給吏部或地方政府從而獲得國子監監生的身份(即國家最高學府學生)。報捐人捐什么取決于朝廷的需求。如明代土木堡之變時朝廷急需戰馬，就鼓勵“納馬官戴”[14]。清代從乾隆三年開始，各省就采取納粟捐監的方式增加糧食儲備，用以應對災荒[5]。甘肅省土地貧瘠，糧食儲備主要靠朝廷撥銀采買和捐監。《清史稿》記載：“甘肅舊例，令民輸豆麥，予國子監生，得應試入官，謂之‘監糧’”[7]。陜甘總督勒爾謹以干旱和倉儲不足為由請求乾隆準許在甘肅開辦捐監，乾隆批準并委派王亶望任甘肅布政使操辦捐監。到乾隆四十一年，王亶望奏報乾隆，甘肅省共收“監生五萬七千五十七名，收各色糧二百六十五萬四千五百石。”[15]事實上，勒爾謹等人擅自更改皇帝旨意，只收折色，并勾結各級官員瓜分貪污，王亶望升任浙江巡撫后，甘肅官員繼續借著朝廷的“一片苦心”中飽私囊。甘肅各級官員的貪腐數額十分驚人，朝廷查抄的一百一十三位官員的家產及估變財產共計銀兩二百四十一萬五千二百六十一兩，加上捐生補捐銀兩等共計二百八十一萬一千三百五十余兩[5]。

以甘肅為例，捐監本是為朝廷儲備賑災糧，卻為地方官貪污提供了便利。首先，捐納制度鋪平了民眾直接向官府上繳財物的道路，官員們只須將捐監過程編造得天衣無縫，不被皇帝發現紕漏，一切貪污行為就變得“有章可循”。其次，皇帝即便清楚捐納濫用對國家的有害影響，也不敢完全舍棄這個為朝廷創收的重要財源。乾隆即位伊始即下令各捐納項目一概停止，但未徹底廢除捐納制度，仍留下捐監一項給諸大臣討論，以備不時之需。乾隆三十一年，因擔心甘肅捐監日久生弊，乾隆下令取消。但雍乾年間清廷在西北頻繁用兵，甘肅省靠近西北邊陲，其糧食儲備問題事關國家安危。重開捐監可以快速滿足國家戰略需求，減輕朝廷的財政負擔。再次，捐監者只需要監生身份，捐糧食抑或錢財對其并無影響，這使得實際操控捐監的地方官貪污更加猖獗。

捐納制度在當時頗受社會各界歡迎，它上可為朝廷緩解財政壓力、選拔官員，下可支援地方財政，為財力足夠者提供入仕機會。相比之下，其滋生腐敗，造成官員隊伍良莠不齊，危害國家經濟良性發展的“副作用”就顯得不太重要。甘肅冒賑案后，乾隆下令將全國納粟捐監全部暫停，但捐監仍未被完全停止，甘肅冒賑案涉及的監生仍在向朝廷補捐銀兩。到了清代中后期，捐納實為清廷應對財政危機的“靈丹妙藥”和滋生腐敗的溫床，幾乎所有省份都以賑濟災害等名目向清廷要求開辦地方性的捐納[14]，但仍不能滿足財政需求，清廷上下已經徹底不能推動經濟的良性運轉。對清廷來說，捐納制度的經濟功能遠比其人事功能重要，當人才選拔直接與金錢掛鉤，腐敗也在所難免。相比全國官吏利用捐納進行的貪污，甘肅冒賑案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二)引見制度——知人知面不知心

清代皇帝為了加強自己的人事權力，廣泛采用引見制度。引見，即中下級官員由王公大臣帶領面見皇帝[16]。清代的引見制度自開國便逐漸形成，到了乾隆年間，已形成涉及官員選拔任用、升遷調補以及降革處罰各個方面的完整制度。皇帝引見的地點主要在乾清宮，引見官員以五六人為一排，依照次序入殿引見[13]。引見時，皇帝通過閱讀文書，聽引見官報告并與官員交談，得出對官員能力、人品的判斷[17]。清代皇帝希望通過該制度加強與官員之間的聯系，使官員更好地為朝廷效力，進而加強皇權。

《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包含大量履歷折子、履歷排單和履歷片等皇帝引見時參閱的資料，履歷片中的皇帝朱批記錄了皇帝對引見官員的直觀印象，極具史料價值。在甘肅冒賑案的研究中，借助履歷片和朱批記錄的內容，可以直觀地了解乾隆在案件敗露之前對甘肅相關官員的看法，進而探究乾隆朝官員引見制度缺陷及其對官員貪腐的影響。筆者結合《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和《乾隆朝懲辦貪污檔案選編》整理出參與甘肅冒賑案主要官員的履歷片資料，如表1所示。

表1 甘肅冒賑案主要案犯引見記錄

由上表可以看出，參與甘肅冒賑案地方中高級官員大多接受過乾隆的引見，王亶望和秦雄飛被引見次數最多，達4次。被引見的官員都至少得到了一次乾隆的正面評價，沒有負面評價。其實乾隆在朱批中經常否定官員并對其惡語相向，如直隸進士馬曾魯，乾隆對他的評價是“無能謹慎人”；[18]再如廣東進士邱玖華，乾隆形容他“是一多事人，恐不純。”[18]相比之下，以上參與冒賑案的貪腐官員可謂是得到了乾隆相對高的評價，但他們卻無一例外地辜負了乾隆的期許。另外，在參與貪腐后到案發前這段時間內，再被乾隆引見的官員仍舊獲得了好評，而且全部升職，王亶望升任浙江巡撫，蔣全迪升任江西寧紹臺道，秦雄飛升任江西布政使，唐基淵升任江西廣信府知府。

引見制度難以全面考察官員優劣的問題在甘肅冒賑案中暴露無遺，案件主要的貪污犯都在乾隆親自引見中獲得認可、任命和提拔，然而他們的實際作為與乾隆朱批中的高度評價大相徑庭。被乾隆稱為“甚知者”的王亶望，在引見后升任甘肅布政使，主持甘肅捐監并大肆侵貪；被贊“竟好”的繼任甘肅藩司王廷贊又步前任后塵；而被評為“人明白，好些的”的蔣全迪引見升任蘭州知府后即上下打點，成為連接上下級腐敗鏈條的重要一環。僅此3人就侵貪了幾百萬兩白銀。看走了眼的乾隆將有問題的官員予以重任，由于其對自己選人能力的盲目自信，更加放縱了這些官員在官場上以大欺小，為所欲為。乾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得不無奈地承認“朕究以用人不當自引為愧”[19]。

清代的封建君權在雍乾年間上升到頂峰，皇帝有權對全國的官員人事進行考察和干預，引見為君主直接駕馭人事權提供了可能。乾隆效仿其父雍正，通過引見制度，僅僅利用自己的閱歷和經驗觀察官員的外貌和談吐，在短時間的接觸和了解后就將官員安排到新的官位上，這種用人方式的合理性是大受質疑的。封建君主專制體現在清代人事制度中，就是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人事權，個人凌駕于制度之上，但人事安排主觀隨意性太大，缺乏量化、客觀的評價體系，最終使官員人事走向無休止的人際糾葛[13]。

三、監察制度失效

清代在中央和地方設有專門的監察機構和監察官，除此之外，還吸取了歷代經驗，增設保障監察行為的監察保障制度，和限制監察官權力的反監保障制度，形成了嚴密的監察制度[20]。制度的設立看似嚴謹，事實上，監察體系和制度都在封建君權的沖擊下支離破碎，難以實現對官員及時有效的監督。在甘肅冒賑案中，監察制度對貪腐行為毫無約束力，可謂形同虛設。

(一)科道官——不得已的尸位素餐

清代的專職監察官包括中央的六科給事中和十五道監察御史，他們被統稱為“科道官”。在地方，除了中央巡按御史和十五道監察御史定期或不定期的巡視，還有總督、巡撫、按察使等兼職的監察官員。科道官具有彈劾官吏違失權、審察會計權等職權，意味著他們有權對地方官員的不法行為進行彈劾，對地方政府的糧錢收支進行審查[20]。

對于甘肅官員冒賑的貪腐行為，科道官卻集體“失語”了。乾隆在談及科道官在貪污案中的瀆職行為時，曾訓斥其“乃竟始終緘默，又安用此科道耶？”[21]從本案偵辦過程中的用人情況看，乾隆也根本不信任科道官，只相信自己的親臣近臣。乾隆四十一年，當乾隆第一次懷疑王亶望上報的捐監數據時，他特派刑部尚書袁守侗前往甘肅查驗。乾隆四十六年案情逐漸敗露后，乾隆又特派自己信任的大學士阿桂、新任陜甘總督李侍堯等人對甘肅案件進行監察和審訊。

在甘肅冒賑案中，科道官不能正確履行監察職責，嚴密的監察體系空具形式。首先，乾隆的專斷和輕視造成科道官難作為。甘肅出現弊案后乾隆沒有試圖運用監察體系自上而下地對案件進行監察，而是越過中央的監察機構，直接派出自己的寵臣接管案件。科道官本就常駐京城與地方脫節，乾隆的輕視使其更無用武之地。其次，科道官的式微造成了地方監察體系中督撫強權的局面。巡按御史定期巡查制度于康熙二年廢止后，督撫就將地方監察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清史稿記載“巡按既裁，地方巡視責歸督撫”，地方的監察實質上變成了督撫的自我監督，甘肅的督撫自然可以逍遙法外而不必擔心被彈劾[22]。

關于科道官在其位難以謀其政的根本原因，還是要結合封建君主專制制度分析。封建君主專制下皇帝和專職監察官均深陷兩難處境。乾隆既需要科道官監督百官，又要防止其權力過大威脅皇權。科道官的地位更為尷尬，他們根本上是為封建皇權服務的，既需監督百官，又恐表現過火觸犯皇權。封建皇權在清代達到頂峰，科道官的權力被嚴重打壓，他們逐漸養成了敷衍之習。雍正以后，“言官紛紛以不彈劾搏擊為能事。”[23]整個乾隆一朝，監察官員都很少彈劾其他官員，也較少參與大案要案。發生于乾隆朝的五千多件彈劾案件中，只有不到百分之八的案件由監察機構提出[24]。科道官們的“尸位素餐”使他們處于不侵犯皇權的安全位置，即使皇帝對其表現不滿，也難以進行處罰。由此一來，監察官員不作為的問題只能被擱置，皇帝繼續通過加強集權、任用信任的官員來彌補監察制度的漏洞。

(二)密摺制度——虛偽的“父慈子孝”

密摺即密封的奏摺，地方大員官員通過機要渠道將密摺上交皇帝，皇帝親自批注后送回，最后所有密摺都會回收到宮內保存[25]。密摺制度自清順治年間開始施行，地方之政治、人事、臣工貪污等眾多方面內容，均在密摺奏事的范圍之內[26]。密摺制度既可拓寬君主的信息渠道，直接加強其對地方的監察，又可使地方官員互相制約，彼此監督，是清代保障監察效能的重要制度。

對于冒賑案中官員的貪腐行為，甘肅大小官員無一通過密摺向乾隆揭發貪腐，密摺反而成為蒙騙乾隆的完美工具。乾隆三十九年農歷三月二十八，勒爾謹先在密摺中捏造了甘肅安西二處捐監的具體情況，又在當年五月初七的“奏報嚴定收捐監糧章程”中，向乾隆保證“隨時密訪嚴查，一有折色虧挪等事即行據實參究從重議處。”[27]突如其來的戰事將密摺中的謊言戳破。乾隆四十六年，甘肅爆發蘇四十三起義，乾隆對勒爾謹督戰不力大為惱火，將其革職抄家時發現勒爾謹家奴資產來源不明，后又查出兩任甘肅藩司王亶望和王廷贊有巨額財產。嚴審之下，甘肅官員終于招供“開捐及收折色，并未交糧”[28]。另外，乾隆派和珅阿桂入甘平叛起義，兩人均稱甘肅雨勢連綿，未見甘肅官員摺中形容的干旱之景。乾隆這才恍然大悟，“該地方官竟以折收監糧一事年年假報旱災，上下一氣冒賑作弊已屬顯然。”[29]

甘肅冒賑案暴露了密摺制度監察效能的局限性。乾隆本希望通過密摺制度加強與地方大員的個人聯系，更好地管理、監察地方事務；同時為自己樹立無所不知的形象，營造人人自危的氛圍，讓官員隊伍能夠進行互相監督。但乾隆終反受其害。首先，乾隆難以利用密摺信息實現對地方官員親自監察。雖然乾隆和勒爾謹、王亶望一直通過密摺保持著交流，但乾隆很難對情報的真假進行識別，信息的真實性無法保證。其次，密摺制度也不能保證官員的相互監督。清代官場素來有著互相包庇和沽名釣譽的風氣，為了自身的利益和名譽，他們不惜以下犯上，蒙騙皇帝。甘肅的地方大員結成同盟，他們給皇帝的密摺內容是早已串通好的，很難被發現紕漏。勒爾謹作為甘肅的最高長官，在甘肅貪腐嚴重程度超出他的預想后，也因為怕在官場留下壞名聲，而遲遲不能上奏止損，致使情況更加失控。

清朝皇帝試圖通過密摺制度加強封建君權，但想借此控制、監察百官實為空想，君主控制力的局限留給大臣們廣闊的作弊空間。著名清史學者孔飛力指出，高官與皇帝之間的密摺反映了其個人關系：奏報人向主人送情報以表示忠誠和感恩；皇帝則回饋以父親般的嚴厲或溫暖[25]。在中國的封建君主專制制度中，皇帝與大臣的關系就如同父子，而密摺是父子聯系的重要途徑。皇帝和官員在密摺中用程式化的語言和虛偽的情感營造出一種“父慈子孝”的假象，實際情況則是“父子二心”。

四、啟示與反思

綜上所述，在封建君主專制政體下，乾隆太過重視對地方的控制，力圖事事親自把關，希望將君主權力輻射到地方的方方面面。其將個人凌駕于制度的行為，使得人事和監察制度失去了良性發展的機會，而其個人的控制力又根本無力監管整個制度的運行。雖最終懲辦了甘肅冒賑案，但原本應該制約貪污腐敗的人事、監察等制度依然牢牢籠罩在乾隆無上的君權下，無法發揮其作用，官員仍然可以借制度漏洞繼續貪污。所以清代的反腐制度和措施只能“隔靴搔癢”，無法直擊腐敗的根源，腐敗遂始終無法根除。

中國歷史上歷代出現的腐敗現象和失敗的反腐政策給我們現代人敲響了警鐘，我們當以此為戒，切莫再犯同樣的錯誤。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要加強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督，讓人民監督權力，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近年來，由于國家堅定不移的反腐態度和不斷深入的反腐進程，國家的反腐制度日趨完善，權力的監管日益嚴格。官員隊伍中的很多“老虎”和“蒼蠅”得到了嚴正的警示和應有的懲罰。盡管大力反腐已經展現出強力的作用，但要打贏反腐敗斗爭這一場攻堅戰，持久戰，黨和國家仍然需要繼續堅持。在目前的反腐成果基礎之上，我們仍應當加強反腐敗制度建設，建立健全監察體系，把官員的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反腐永遠在路上，久久為功，我們必將取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