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于一發(fā)

［奧地利］卡爾·施普林根施密特

我們想：讓姑媽把秘密公開吧！我們雖年幼，但畢竟長大了，好歹快成年了。有什么事不能對我們說呢？埃弗里納姑媽真的無須再對我們保什么密了。就說那個圓的金首飾吧，她總是用一根細細的鏈子把它系在脖子上。我們猜想，這里準有什么異乎尋常的緣由，里面肯定嵌著那個她曾愛過的年輕人的小相片。也許她是白白地愛過他一陣呢。這個年輕人是誰呢？他們當時究竟是怎樣相愛的呢？那時的情況又是如何呢？這沒完沒了的疑問使我們納悶。

我們終于使埃弗里納姑媽同意給我們看看那個金首飾。我們急切地望著她。她把首飾放在平展開的手上，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塞進縫隙，蓋子猛地彈開了。

令人失望的是，里面沒有什么照片，連一張變黃的小相片也沒有，只有一根極為尋常的、被綰成蝴蝶結(jié)狀的女人的頭發(fā)。難道全在這兒了嗎？

“是的，全在這兒。”姑媽微微地笑著，“就這么一根頭發(fā)，我頭上的一根普普通通的頭發(fā)，可它卻維系著我的命運。更確切地說，這一根纖細的頭發(fā)決定了我的愛情。你們現(xiàn)在這些年輕人也許不理解這點，你們把自愛不當回事，不，更糟糕的是，你們壓根兒沒想過這么做。對你們來說，一切都是那樣直截了當：來者不拒，受之坦然，草草了事。”

“我那時十九歲，他——事情關(guān)系到他——不滿二十歲。他確是盡善盡美，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愛我。他經(jīng)常對我這樣說：‘你該相信這一點。至于我呢，雖然我倆之間有許多話難以啟齒，但我是樂意相信他的。”

“一天，他邀我上山旅行。我們要在他父親狩獵時住的僻靜的小茅舍里過夜。我躊躇了好一陣。因為我還得編造些謊話讓父母放心，不然他們說什么也不會同意我干這種事的。當時，我可是給他們好好地演了出戲，騙了他們。”

“小茅舍坐落在山林中間，那兒萬籟俱寂，只有我們倆，孤零零的。他生了火，在灶旁忙個不歇，我?guī)退鬁ｏ埡螅覀兺獬觯谀荷新健扇寺刈咧瑹o聲勝有聲，強烈的心聲替代了言語，此時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我們回到茅舍。他在小屋里給我置了張床。瞧他干起事來有多細心周到！他在廚房里給自己騰了個空位。我覺得那鋪位實在不太舒服。

“我走進房里，脫衣睡下。門沒有閂，鑰匙就插在鎖里。要不要把門閂上？這樣，他就會聽見閂門聲，他肯定知道，我這樣做是什么意思。我覺得這太幼稚可笑了。難道當真需要暗示他，我是怎么理解我們的歡聚的嗎？話說到底，如果夜里他真想干些風流韻事的話，那么鎖、鑰匙，都無濟于事，無論什么都對他無可奈何。對他來說，此事尤為重要，因為它涉及我倆的一輩子——命運如何全取決于他。不用我為他操心。”

“在這關(guān)鍵時刻，我驀地產(chǎn)生了一個奇妙的念頭。是的，我該把自己‘鎖在房里，可是，在某種程度上說，只不過是采用一種象征性的方法。我踮著腳悄悄地走到門邊，從頭上扯下一根長發(fā)，把它纏在門把手和鎖上，繞了好幾道。只要他一觸動把手，頭發(fā)就會被扯斷。”

“嘿，你們今天的年輕人呀！你們自以為聰明絕頂，但你們真的知道人生的秘密嗎？這根普普通通的頭發(fā)——翌日清晨，我把完好無損的它取了下來！它把我們倆強有力地連在一起了，它勝過生命中其他任何東西。一俟時機成熟，我們就結(jié)為良緣，他就是我的丈夫——多烏格拉斯。你們是認識他的，而且你們知道，他是我一生的幸福所在。這就是說，一根頭發(fā)雖纖細，但它卻維系著我的整個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