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作品中的自由與責任之辯

張璐

摘 要：《別讓我走》是石黑一雄的代表作之一，這部作品通過克隆人的悲慘命運揭示了人性之中自由和責任的永恒矛盾，雖然披著科幻的外衣，實則是發人深省的現實主義作品。本文就《別讓我走》的選詞和人物塑造進行研究，從而對作者通過若即若離的文風所展現的自由與責任的矛盾進行探討，從而對這部作品有更深入的理解。

關鍵詞：石黑一雄;自由與責任;人性

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是杰出的日裔英語作家，《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是石黑一雄創作的第六本小說，曾被贊為村上春樹他過去幾年間最愛的書籍。小說講述了一所叫做黑爾舍姆（Heilsham）的學校內的學生們和他們的教員——也就是“監護人”之間的故事。學生們看似和普通人無異，但機緣巧合下，三名主人公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是克隆人，他們被“制造”出來是為了給人類捐獻器所用。小說筆觸細膩哀傷，用秘密告知真相，以自由襯托枷鎖，揭示了人性之中永恒的矛盾。

1 告知與未告知

盡管石黑一雄成長于英國，但由于深受兩國文化的影響，他的文風細膩含蓄，既充滿東方色彩，又具有西方文學作品的特征。在這部作品中，黑爾舍姆的監護人仿佛告知了學生們這所學校和他們命運的真相，但實際上又隱藏了這些真相。石黑一雄的筆觸也是如此，雖然他沒有直接告訴讀者主人公們的身份，但他們悲劇的命運又在字里行間顯露著。首先，這種若即若離體現在作者的用詞上。作品用了“捐獻者”和“學生”來指代克隆人，用“完結（complete）”代替克隆人的“死亡”，將人類寫為“正常人（normal）”，這些詞語看似縮小了克隆人與人類的差異，但刻意使用普通的詞匯反而一直在提醒讀者主人公特殊的身份。正如黑爾舍姆，看似和普通的英國寄宿學校無異，卻又處處彌漫著一種不可說的神秘氛圍。作者沒有直接點明這個殘忍的真相，但一種無力感卻又深深印在小說的每個角落。學生們的名字似乎也在某種程度上預示著他們的命運，所有人的“姓”都只是一個字母，例如凱茜·H，湯米·D，從這里讀者或許可以推測出這些學生沒有父母，因而無法擁有一個真正的“姓”。這種想要透露實際又在回避的敘事方式，像看不見摸不著卻疼痛的傷痕，顯出主人公面對命運的無能為力。

2 自由與不自由

不同人物面對的責任與自由的沖突是本部作品重要的矛盾點之一。“在生存選擇中，自由和責任是共存的，而不是分離的。”本書中文版的譯者序中提到“命運和責任是石黑一雄作品中慣有的主體，他筆下的主人公永遠是安靜的犧牲品，對于責任認命且默默承受，不知道抗爭是什么”。書中的人物可以分為兩個群體：人類群體和黑爾舍姆的學生們。盡管克隆人是人類的復制品，但他們的命運卻沒有絲毫相通之處。

比起黑爾舍姆的學生們，代表著人類群體的“夫人”和艾米莉小姐更為自由。他們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也有權控制這里的學生們。但她們也踐行著人類的責任。埃米莉小姐創辦了黑爾舍姆這所學校，讓學生們得到了接受教育的機會。盡管她認為學生們應該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心懷感恩，但她還是展示著人類的“仁慈”。無論她做這些事是否完全出于自愿或是出于人類的偽善，但人類的職責就是向其他“生物”展示自己的善良和優越。然而，自由的人類也無法逃脫責任的枷鎖，他們有得知真相的自由，卻沒有說出真相的自由。正如露西（Lucy）小姐，她只是向學生們透露了真實命運的一點皮毛，就遭到了學校的解雇。因為她行使自己自由權的同時忽略了應該和其他人一樣承擔起隱藏真相的責任。

而小說中的學生們則代表著克隆人。他們有著迥然不同的性格：凱茜善良敏感，露絲聰慧過人，極具野心，而湯米脾氣很壞，卻有著驚人的創造力。在黑爾舍姆，他們要學會的最重要的守則之一是要保持身體的強健。盡管他們也學習各種課程，卻沒人讓他們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石黑一雄賦予了他們與人類一樣的感情自由：他們渴望著愛與被愛;他們會和人類一樣嫉妒別人，也會渴望能夠擁有自己的孩子，他們也擁有探求自己的“可能性”的自由——盡管這種可能性最終對于捐贈來說一文不值。即使知道了命運的殘酷，他們也有對靈魂自由的渴望，就算無法提供證明，也不能因此獲得延期的福利，他們還是想要守護彼此之間的愛，因為愛本身就是靈魂。但最終他們卻將自己困于枷鎖之中，就像盡管每個人都知道 “林子”的存在，卻沒人嘗試過靠近它，甚至對談論它都感到恐懼，而是始終被無端的流言困擾著。石黑一雄在《紐約客》的一次采訪中被問到角色們的“責任”，他回答道，“人類與其他生物的不同之處就在于我們會盡力履行自己的責任”。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小說的主角們自始自終都被這種責任束縛著 。即使他們最終得知了自己只是人類的犧牲品，也還是接受了現實，沒有想過逃跑或是自殺。凱茜能夠獲得捐贈的延期也是因為她履行了作為“看護員”的責任，才擁有了短暫而微不足道的自由。他們最終選擇承擔責任，更使作品的悲劇色彩濃厚起來——克隆人甚至擁有比人類更高的“人性”。學者劉馨怡認為：“無論是作為捐獻者還是看護人他們都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了他們的倫理選擇，為了人類獻出了他們的一切，用‘博愛的倫理選擇延續了人類的生命。即使這種選擇充滿了悲劇性，但他們都獲得了作為‘人的本質。” 弒父情結是許多文學作品中都試圖呈現的主題，在這部小說中，人類的本體或許便可以看作克隆人的“父”。盡管許多以克隆人為主體的作品都試圖展示克隆人對人類的背叛，這部作品中我們卻只能看到他們對自己命運的接受。即使主人公知道自己的悲慘身份和從小到大一直在蒙蔽在騙局里，即使得知自己心中神圣的畫廊并不是要檢驗自己的靈魂，而是看他們有沒有靈魂時，他們也沒有激烈的反應，而是坦然接受。

3 結語

自克隆技術出現，爭議就一直不斷。石黑一雄展示了人類利用克隆技術做出的最殘忍的選擇。盡管他并未以敘述者的身份對這種運用做出評價，但我們可以感受到，如果克隆技術以這樣的方式滲透在我們的生活中，將會是何等的悲劇。正如學者郭萍所說：“這部小說的意義遠不止于克隆技術帶給人類社會的思考，它是一個關于在人類社會的大范疇中，關于個體和少數群體身份問題的廣泛的哲學隱喻”。毫無疑問，這部作品很大膽。但自由和責任的矛盾無論是在小說中還是現實生活中都是無處不在的，這部作品讓我們不禁思考，擁有許多“特權”的人類是不是不該把自己的自由變為他人的枷鎖。正如作品中，想要擁有生命自由的人類卻殘忍地將克隆人的生命變為自己的工具。所有的生命都值得尊重。即使是克隆人，他們也有正常生活的權力，有愛的權利，有生存的意義，但他們卻要被迫完結，甚至這種完結都無法被稱為“死亡”。他們或許也不想走，可他們卻不得不離去。

參考文獻

[1]劉馨怡.在文學倫理批評視角下解讀《別讓我走》[J].讀與寫（教育教學刊），2019，16（0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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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石黑一雄， 朱去疾. 別讓我走[M]. 譯林出版社， 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