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運 吳穎茵
摘 要:莊子提出的“逍遙游”,在中國哲學史、藝術史和文學史上產生了無法估量的文化影響,并為古代文人在時間、空間和情感的多種維度上進行突破提供了文化坐標。莊子以一種極度客觀、冷靜的思維和態度去闡釋生命的向度,卻又采取了一種玄妙而又詩意的語言和文體進行類比、譬喻和象征,使得智性與詩性在看似矛盾的行文中交互輝映,道家關于生命哲學的思想精髓也由此顯現,由此奠定了中國古代文藝創作的民間基調與民族傳統。
關鍵詞:智性;詩性;逍遙游;生命哲學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1101(2020)05-0061-05
Abstract: “Wander in Ultimate Freedom” by Zhuangzi has exerted an inestimable culture influence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 art and literature, and provided culture coordinates for the ancient literati to make breakthroughs in various dimensions of time, space and emotion. Zhuangzi interpreted the dimension of life with an extremely objective, critical thinking and clear attitude, but adopted a kind of poetic and mysterious language and writing style to make analogies, metaphors and symbols, embodying wisdom in seemingly contradictory texts.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Zhuangzis wisdom and poetry also reflects the essence of Taoist thought on life philosophy, laying the folk tone and national tradition of the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 creation.
Key words:wisdom; poetry; wander in Ultimate Freedom; philosophy of life
“逍遙游”作為莊子散文中的關鍵詞,是中國思想史、藝術史上極其重要的元典型概念,也是解讀道家文藝思想和中國古典美學思想的核心詞匯。莊子散文以“詩性”的藝術表達傳遞其冷靜而客觀的“智性”思考,同時在邏輯嚴密、審慎求真的“智性”基礎上又展示了對于生命哲學的象征性、譬喻性、天才式的藝術呈現,在二律背反、對立互補的矛盾語境中,展示了道家生命哲學與文藝美學的廣度和深度。
一、逍遙游的美學內蘊
先秦時期,古代奴隸制逐步崩盤瓦解,隨之而來的是封建制的萌芽。社會制度、經濟的激劇變革,使得西周末年“禮崩樂壞”,殷周時期的宗教神學觀念也由此而逐漸潰散,中國社會出現了一個思想解放、百家爭鳴的局面。意識形態領域開始出現許多帶有不同審美意識的美學理論,老子、孔子、莊子、孟子等大思想家提出了諸多具有元典意義的美學命題和概念范疇,其美學思想其實也是各家哲學體系的子集。這些偉大的哲學家提出了“人本善”“意象說”“氣韻說”“心齋”“象罔”等美學命題或范疇,正是這些命題使得中國古典美學的范疇體系萌芽于先秦美學,同時也使得先秦成為中國哲學的發端。相比于同一時期的美學家,素有“詩人的哲學家”之稱的莊子所提出的美學思想有著很大的獨立性及特殊性,這決定了莊子在中國美學史上的地位。其思想不僅體現了莊子對理性精神的追求,也在塑造民族藝術價值觀念、倫理美學傾向、藝術創作形態等審美文化心理方面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從蘇軾、王夫之再到近代的梁啟超、胡適、馮友蘭等歷代學者,都從《莊子》中汲取精神力量,并對《莊子》的若干章節進行了深入的考據和考證。從一般性的研究看,《天下》篇中呈現的思想特點、思想風貌最貼近莊子思想,為《莊子》書中最可信之篇。此外,內七篇亦被多位學者考證為莊子原著。莊子在這些文章中記述了其一生中出沒于山水之間的樂趣,從中我們不難看出莊子的性情志趣及其對自由的追求。因此,莊子散文常常以“詩性”的藝術效果來表達其“智性”的哲學思想。
所謂智性,是指莊子哲思的體現,折射出莊子的智慧。在諸侯混戰、民不聊生的時代背景下,莊子提出“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無道,圣人生焉”[1]169的思想。于莊子而言,他選擇了“茍全性命于亂世”,這是他在天下無道的社會中保全性命時想出的權宜之計。然而有限的生活條件并沒有將莊子推向生命的絕境,反而促使他開拓出理想的生存境界,即在那個世界里所有個體的自由都被給予肯定。對于當時的政治環境,莊子以“知其不可而不為”的態度,轉身遨游于精神世界,建立了最高概念“道”。莊子云:“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系焉”[1]665。在莊子思想中“體道”是人們在困頓的現實生活里生存下去的最佳方式。因為“道”作為萬物之源,一切美的產生與挖掘都來源于人們對“道”的把握。當我們在思想上形成“道”的觀念,并以此看待世界時,我們便會在事物按照自然規律運作表現出的自由中找到生活的美,由此實現精神的自由。
所謂詩性,則是指莊子在寫作時運用詩意的表現手法。通過雄奇怪誕的意象,如神化的物象及人象,莊子具體生動地傳達了他對自然與社會的洞察之深,以一種詩意的方式來表達哲學的思考。莊子特有的寫作技巧和文體風格,不僅豐富了讀者的多元化理性思考,同時也為后世讀者提供了多維的審美感受。正如聞一多先生所說:“讀《莊子》,本分不出哪是思想的美,哪是文字的美”[2]。
《逍遙游》是莊子散文的代表作,“逍遙游”所蘊含的哲思也是莊子人生哲學的最高概況,它深刻地反映出莊子對自由的認知。在《逍遙游》一文中,莊子將逍遙境分為兩個層次:
其一是“有待”之逍遙。有待,就是對外在條件有所憑借。莊子在《逍遙游》中以雄奇的氣勢和奇妙的想象力創造了一個個詩意浪漫的意境,開篇便描繪了騰云“直上九萬里”的鯤、其翼“若垂天之云”的鵬、御風而行的列子等浩大場景,給讀者呈現了一幅幅超脫世俗的逍遙畫面,讓讀者誤以為這就是逍遙的極致。其實不然,《逍遙游》里翱翔天際的鯤鵬、低飛的蜩與學鳩、擅長治理國家的官人、不顧世俗的宋榮子以及乘風而行的列子,雖然他們達到了不同程度的逍遙境界,但在莊子看來,他們的活動都依賴外界,受到外在條件的限制,由此而得的逍遙也是相對的。
其二是“無待”之逍遙。無待的逍遙是指在“不知所求”“不知所往”的無為條件下的“游”。“無待”之逍遙不受時間、空間的束縛,自為自由,無拘無束,不計厲害,無欲無求。同時,它也是莊子所提出的處世之道、立身原則。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游戲人生”的鼻祖,莊子的“游世”思想,其內涵實指在現實糾紛中消解自我,做到“游刃有余”,達到內心的“無為”境界。要注意的是,“無為”并不是放棄對自由的追求,反抗一切,而是順應事物的自然運作規律,在事物的本質中去找尋它的美,“不為物累,不為形役”,實現“無為而無不為”的逍遙。“無待”的逍遙也是一種理想化、內在化、藝術化的逍遙。
二、智性的存在反思
關于生命這一亙古不變的哲學命題,早在千年前莊子便已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認知體系,他的智慧跨越時空,時至今日仍為我們所用。莊子的“智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層面:
一是對自由的追求。在個體自由空間極其有限的時代,貧困與社會紛爭迫使莊子終其一生都追逐精神自由的理想生活,以期到達逍遙之境。莊子認為:“‘道是客觀存在的、最高的、絕對的美”[3]111。是以,看待事物時,不能只停留在事物的實用性,即滿足我們對功利、對欲望的需求。欲真正感受萬物之美,應將物當作觀照、欣賞的對象,即“游心于物之初”。
游心于“道”就是進入到一個空虛的心境,徹底排除利害觀念。這為達到精神上的高度自由、實現人生的自由創造了重要條件。有學者認為,莊子學派推崇的“自然無為的‘道”是一種不具備現實意義的幻想,它帶有著消極避世的色彩,否定了人的主觀能動性與創造性,與莊子對人自由的追求存在一定的偏差。但將這種偏差放到莊子生存的年代就不難理解了,正是有這些對人的發展起限制作用的因素存在,莊子才一直探索著通往自由境界之路。
二是關于美丑的判斷。莊子的審美觀在很大程度上受其自由觀的影響。“莊子以‘游來展示精神的自由解放,展示人審美化、藝術化的存在狀態”[4],莊子美學的特殊之處在于莊子論美時離不開其哲學基礎,是以莊子的美學與哲學二者相互交融,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在老子看來“美”是相對于它的對立面“丑”而存在的,但“美”和“丑”又不僅僅是對立互斥的,二者有一定的共通之處,即本質皆為“氣”。“美”或“丑”并非是由事物的外觀所決定的,而是由“美”和“丑”的共性即“氣”所決定的。
莊子否認了“美”與“丑”在本質上的差別,即否定了判斷二者的客觀標準。美丑的無差異性與莊子的相對主義辨證思想并不相悖。莊子在《知北游》中用“氣化”的理論闡釋了二者之間的關聯,對二者的聯系做出了積極的肯定。在莊子看來,無論是光彩絢麗還是腐臭難聞的事物,并無多大的不同。世間萬物究其本質皆為“氣”,“氣”可以流動,依附在不同的事物上。是以,美丑沒有相對明確的界線,二者之間可以相互轉化,美的東西可以化為丑,丑的東西自然也可以轉化為美。因此,學者朱良志提出:“從思想形態上看,中國藝術的生命精神是由儒、道、佛三家共同成就的。道家哲學最富藝術氣質,它對中國藝術生命精神的形成起到了關鍵作用”[5]151。莊子智性的藝術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心齋”的精神境界有助于推動藝術的創造。李白“詩百篇”前須“斗酒”,懷素“滿壁縱橫千萬字”亦須“枕糟藉麯猶半醉”,兩者都是對莊子“心齋”精神境界的積極肯定。“一個人清醒的時候,往往很難超越世俗的利害得失觀念,很難達到莊子說的‘心齋、‘坐忘的境地”[3]118,而藝術家酩酊大醉時,能夠擺脫世俗利害的桎梏,進入一個無己的虛靜狀態,其藝術創造力也由此得以釋放,千古詩文揮毫而就。
其二,與儒家迥然有異的“審丑”藝術觀。莊子在其作品中對殘缺、畸形及外貌丑陋之人多有描繪,并通過對這些外形不完備人物的描寫,塑造了許多“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的人物形象。莊子認為,人的外貌奇丑,反而能夠強烈地折射出一個人的精神美和內在美,因此這一批奇形怪狀的人能“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是為“德之至也”。此外,莊子偏好描寫“怪誕之人”的思想可與其對“形”的獨特見解相掛鉤。他認為,“肉體的存在是假的,只有精神離形方能各歸其真”;同時“現實中殘缺的人形,是肉身中最脆弱的一類,他們也最有可能沖破形名的屏障,進入玲瓏剔透的神人形態”[6]。于莊子而言,其所描繪的畸人與理想世界中的神人實質上是同一精神的不同客體。后世許多文學作品中關于奇特怪誕人物形象的描繪多可溯源于莊子,如唐宋時期的十八羅漢形象便是以莊子塑造的形象為范本進行創作的。莊子怪誕的審美觀不僅開拓了審美范疇,更對中國的藝術審美觀念造成了極大的沖擊,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國藝術審美觀念的革新。
三、詩性的存在抒情
李澤厚先生評論莊子之文風,認為:“以奇特夸張的想象為主線,以散而整的句法為形式,使邏輯議論溶解在具體形象中而使其說理具有一種高舉遠幕式的‘飄逸”[7]。從文學史、藝術史角度而言,莊子作為中國早期浪漫主義文學的集大成者,其散文瑰麗多姿,詩意與美感盡顯。其散文的詩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莊子以詩意之境闡釋“道”。莊子哲學的核心是實現對“道”的觀照。“道”亙古有之,獨立于天地之間,為生命之源,世間之“至美”,統領一切。莊子認為,欲得“道”,須“象罔”。莊子眼中之“道”虛幻且難以觸摸,是以唯有借助虛實結合,即“象罔”,方能體“道”、悟“道”。莊子對“道”的討論為其散文增添了朦朧的詩意美感。此外,莊子善于通過構建奇妙怪誕的夢境來傳達其抽象的哲學思想,如“周公夢蝶”“周文王托夢”“櫟樹見夢”等。莊子關于夢中對話及夢境的描繪,不僅創造了意象,更為文章注入了浪漫的活力。
“與逍遙之境的超遠難及相比,詩意之境較為活潑感性”[8]。與莊子深奧繁復的哲理思想相比,莊子文學融入了瑰異且豐富的意象,深邃難解的哲理在藝術加工中盡顯感性與浪漫。《莊子》一書包羅萬象,書中描繪的意象幾乎涵蓋了莊子所能接觸到的一切自然風物,足見莊子對自然與社會的洞察之深。莊子將其哲學觀點寄托于豐富的物象,再利用詩意浪漫的語言加以修飾,通過物象便生動地傳達出莊子哲學的深邃與智慧。如鯤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螳螂“怒其臂以當車轍”等,莊子對物象的運用令人驚嘆。莊子筆下的動物不僅常被意象化,賦予奇妙神秘的色彩,且多加以擬人化,使其具有人一樣的情感與智慧思維。在莊子的文字中,同樣具有生命特征的植物也浸潤了人的主觀性,會對自己的生命進行思考,如大瓠、櫟樹、椿樹、柏樹、桑樹等。
其二,散文的瑰麗與詩意在莊子變化多端的寫作筆法下盡顯。歷代文人騷客皆對莊子汪洋肆姿、變化多樣的筆法驚嘆不已。清代作家劉鳳苞更是評論曰,“文法錯綜入妙,筆亦蒼秀絕倫”[9]30。掩蓋在莊子錯綜絕倫筆法下的是其“三言”的論理說道方式,即寓言、重言、卮言。“寓言”是莊子散文的基本形式,也是最具特色的語言藝術。莊子通過寓言的形式呈現出“自然說理”的效果,以此來傳達自己的道義觀念。莊子特別喜歡借用寓言故事來類比、歸謬和歸納,大量運用比喻、擬人、對比等藝術手法,加上怪誕的想象力和大膽夸張的表現力,如莊周夢蝶、邯鄲學步、越俎代庖、得魚忘筌等,呈現出的藝術風格,不僅生動形象、新人耳目,而且含蓄蘊藉、富有深意,因此影響極大、流傳極廣。“重言指引用或假托前人之口游說今人,增強論述的可信度。卮言是文中真情流露、自然延展的文字,起著潛移默化、潤物無聲的作用。寓言生動敘事的載道、重言嚴肅佐證的弘道與卮言抒情議論的和道互為滲透、有機統一,形象與抽象并具,層次鮮明,更易被讀者接受”[10]。莊子在“三言”中實現了文體之間的動態流轉,以達到說理的效果。
莊子不僅善于抒情,而且還善于寫生。“《莊子》書中充滿奇幻瑰麗的想象,充滿雋永的諧趣,也充滿對于世界萬物的細致入微的描繪。”[5]110由此可以看出莊子獨特的觀察力和敏銳的洞察力。
有學者認為,《莊子》的散文含有一些消極遁世的思想。然而實際觀之,莊子的歷史影響主要體現在其哲學思想與文學成就兩個方面。就其哲學而言,確有消極與積極之分,但純粹就文學論之,積極的意義占據著主導地位。從《莊子》散文中廣闊的題材,我們不難窺視到莊子對自然與社會生活的觀察之細致。由此可見,莊子不僅是一位對生命懷揣真摯情感的歌者,更是一位積極探索浪漫精神詩意表達的詩人。以其對中國美學發展史的貢獻來說,莊子超脫功利的藝術創作與審美追求,以及詩文結合的浪漫主義創作手法無疑是歷史性的進步。莊子在中國浪漫主義文學中達到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這一高度水平,且莊子的散文與先秦諸子散文有著很大的不同。莊子憑借其高玄妙遠的哲學思想、怪誕雄奇的意象構造、變化多端的寫作筆法,在先秦諸子文學體裁中自成一家,獨樹一幟。李白更是在《大鵬賦》中高度概況了《莊子》一書的浪漫主義格調,謂之“吐崢嶸之高論,開浩蕩之奇言”。受此影響,李白的詩文中也多洋溢著浪漫主義色彩,盡顯詩情與畫意。現實主義是先秦諸子散文的主流,文字多質樸、語言洗練,而莊子卻以奇特的想象、浪漫的意境,開創了中國浪漫主義文學的新篇章。
在抒情方面,莊子通過想象與創造構建了一個奇妙且豐富的意象系統。莊子文學的詩意性與抒情性也多借助這些雄奇怪誕的意象加以傳達,不僅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更凸顯出其文學的浪漫與瑰奇。在論理方面,莊子多利用其“三言”文體寫作手法,使文章行文結構不拘一格,動態流轉,在內容中互為補充,渾然一體。莊子筆下奇特的意象與其首創的“三言”文體寫作手法,開創了美學及文學的新世界,亦為中國美學與文學注入新的色彩與活力。
四、智性與詩性的審美共舞
莊子借助詩意的言語寄托其對生命的哲思,清絕詩意的作品滿懷其對生命哲學的智性思考和對生命向度的闡釋,在智性與詩性的交融共舞中,達到“逍遙游”的境界。“莊子的很多哲學命題,同時就是美學命題。”[3]106在烽火不滅、戰爭頻發的時代,人們艱難地生存著,窮苦、潦倒、流浪……普通人對于生活的希望日漸熄滅,生存的意義變得撲朔迷離。面對現實生存的困惑,莊子從未放棄對自由心靈世界的追求,而是以一種智者的心態看破世俗,使其心安放于虛靜、自由的“逍遙”世界,實現精神上的“逍遙游”。自然山水是莊子的精神故鄉。莊子對生活滿懷真誠與熱愛,其在自然,超越塵俗,返璞歸真,積極追求生命的真理。莊子在《莊子》一書中,采用了一種能夠營造出現實生存場景的寫作手法,在抽象玄思之外以“詩性”展示“智性”,在語言中構建出了一個詩意淡然的世界。莊子細致地觀察身邊的事物,深入挖掘其所代表的意境,并大膽地運用奇偉的想象、變形的夸張、多元的比擬等藝術手法,生動地展示了其所蘊含的社會意義。莊子的詩性智慧不僅在于藝術表層的奇特意象,更在于深入地攫取事物的內涵和終極意義。唯有如此,方能真正體悟到莊子美學中智性與詩性共舞的精妙之處。
莊子體“道”,流露出一種卓爾不群的精神氣質。縱觀莊子一生,“道”之一字,簡簡單單,卻貫穿其生命的始終。無論是玄妙深邃的哲學思想,還是處處展示著詩性氣質的生活,無一不是莊子對“道”的信仰與體悟。
莊子將哲思融入到帶有豐富感情色彩的寓言故事中,如著名的庖丁解牛、梓慶削木為鐻等。讀者在寓言中領悟其思辨智慧的同時,也給中國古典文學注入了無窮活力,打開了難以言盡的藝術空間。莊子借助于自然事物的奇異描述與生態比較,論證其相對主義美丑觀,這種藝術技法啟發后世讀者多維思辨并體驗生活“處處皆詩意”的遐思與逸趣。莊子還提出了人的外在形象之美對其所處的地位并不能起決定性作用的主張。相反,一個人所處的社會地位是由其文化素養所折射出的精神面貌所反映的。作為道家學派的經典,《莊子》將哲學的抽象性與文學的形象性巧妙融合,故世人稱其佳作為“哲學的文學”與“文學的哲學”。
綜上所述,從老子到莊子,從哲學到文學,“逍遙游”的審美反思與智性思維,極大程度上反映出早期中國詩性智慧的生成途徑,也奠定了《莊子》作為中國文化元典的地位。“逍遙游”既是哲學、藝術和美學的關鍵詞,亦是透視古代中國藝術思維的經典詞匯,深刻地展示出古老中國對立互補的“二元論”思維的多維性和復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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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