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湯明橋（美國明尼蘇達大學）

黑云

——關于明尼阿波利斯

是犯罪了的瓶子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

連帶著我汗水也洗刷不盡的雨水

我的陣痛被沖進了市中心

靠在夜鳥飛過的拐角

它喊著舊世界的人生活于此

那我們是不是生活在被人用舊的世界里

我在海灘抱著地圖和魚一起

請云留步或是帶走

帶走那些無辜的被旅人踩爛的郵件

請云留步或是再喝一口

還沒遺忘的老腔

風留戀我的長衫

我不是和尚你叫的長衫屬于英倫

空氣消失在了空氣中

抱水前來的老太太和我一起

抱怨云不留給我們一絲影子

我們分明來自兩個宇宙

可她的手和我一樣

指向渡輪

指向未解的未歸路

或許她忘記了寄存的身體現在何處

有家的人上了渡輪

“我說的是深夜啟程的渡輪”

我摘下眼鏡

看見了那個被困在去往長堤路上的少年

他放飛的竹蜻蜓撐起了月光

你看天涯都整齊了

前夜

躺在昏沉的燭光下

期待寒冬

徘徊的路標會將我送往何處

留一個微笑給搖晃的樹蔭

并和它一起度過秋黃

想象的目光比樹葉要渺小

翻開陌生人的筆記

我看見我是飲酒和唱歌的人

在大千世界里搜尋流浪

和太平洋對岸的鳥鳴聲漸近漸遠

明尼蘇達的柿子樹上

會不會有我瞳仁里不見的蟬聲

筆記里記錄的關于太平洋對岸的回憶

會不會再次發生

藏好筆記里的沈陽

我看見鏡中的蠟燭照亮了麥田里回蕩的

長調

冰封的河岸

和玫瑰色的鼓聲

還有那個被我遺忘在噴泉下的夕陽

是母親太急于帶我回家了

我有些怨她

導致這么久這一切都只能發生在入睡之后

二十七小時后的故鄉

和我遇見過的故鄉會有什么區別

麻雀會不會準時把我叫醒

有沒有桃樹上盜走我睡眠的蟬鳴

油條會不會是一塊五一根

有沒有抽著煙砍價的老頭兒

我筆記里的沈陽我故鄉

我故鄉

印象之中

你是青杏永遠寫不盡的長詩

文先生

就跟著它的時間行走吧

顯得安靜顯得空曠

它偶爾仰起頭

卻不問時間的盡頭

不問歲月的輪回

不屑問日月星辰的定數

它就要糧食

否則就濺點水花

那些濺出的水中我聽不到的聲音

是它在問我吧

我是不是它的新客

還是下一個被它送走的親人

哦都不是

它就要糧食

否則就濺點水花

我在微風里

觀看時間的距離

它是我其中一個意向

我可以對它感嘆我的老村

感嘆柴門里的犬吠

感嘆竹林里的笛聲

感嘆落日里的蟬鳴

它不把這當一碼事

它就要糧食

否則就濺點水花

我對它發脾氣

咒它看不見晚年的渡口

它聽不煩

它不知那會是哪一天

它就要糧食

否則就濺點水花

是我耗不過它

我還得繼續

繼續享受這龜濺出的水

享受和某人的距離

以我持續光滑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