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澤直樹：日本職場揭腐的“超級英雄”

文 梧桐

近日，曾風靡一時的日本“神劇”《半澤直樹》第二季收官，在日本引發了一場關于銀行家腐敗、社畜突圍的話題討論。

延續著第一季的熱血和套路，這部銀行職場神劇的男主角——體制的“刺頭”、金融秩序守衛者、小微企業救星、曾經的營業二部王牌，如今的證券營業企劃部部長半澤直樹，一次次被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心懷理想，與組織上層格格不入。因智商在線，不畏強權，他不僅擊敗了權貴階層，還以一己之力破除了日本社會腐蝕“企業正義”的種種痼疾。因此，有人認為這是一部社畜實現驚天突圍的職場“爽劇”，其實，這部劇的背后摻雜了不少日本社會問題。

幻想出的職場英雄

半澤直樹

從第一季半澤直樹的經典語錄“以牙還牙，雙倍奉還”到第二季的“以牙還牙，千倍奉還”，兩部劇盡管在風格與表現上一脈相承，但第二季所呈現的翻盤和進階劇情顯然已經跳出了第一季的銀行封閉系統內的派系亂斗，轉而面向更廣闊的時代圖景。

二戰后的嬰兒潮之后，經歷過日本戰后創傷的人，由于入學和工作機會極其有限，習慣了競爭，上進心強，大多勤奮耕耘于某一領域，成為具有一技之長的技術人才。那代人以半澤直樹的父輩、銀行行長為代表，成為了日本戰后經濟騰飛的中流砥柱，被稱為“團塊世代”。

到上世紀60年代，當半澤直樹這一代人進入職場時，正是日本泡沫經濟膨脹的時代。作為“泡沫世代”，他們趕著最后的經濟熱潮進入銀行，發現“團塊世代”早已把蛋糕分完，而自己卻不得不融入時代洪流，一腔熱血在光陰中蹉跎。

“我們泡沫新人組不是專門為‘團塊世代’擦屁股的！”劇中，與半澤直樹關系要好的銀行家渡真利忍發出的這般吐槽，恰如其分地道出了導演想呈現的代際沖突。

這一時期的日本一直處于低增長、低失業率、低通脹、低利率的“四低”中。在日本的老齡化和年功序列制度雙重作用下，日本離職率極低。一般員工隨著入職年限的增加，如果沒有犯重大過錯，基本不會被公司開除。正如劇中銀行對員工的懲罰，要么是被調往市區的子公司，要么就是被“發配邊疆”。當然，這也意味著更低的薪水與更差的生活條件。

這種年功序列制度帶來的最大弊端就是，員工按資歷與犯錯誤的多少來分配權力，而非按能力。由于員工一旦犯錯誤，就可能被降職，甚至永遠無法“東山再起”，因此為防止犯錯誤，日企往往傾向于做集體決策。

在這個過程中，個人英雄主義不僅不被提倡，反而會被認為是“另類”，最終成為組織的背鍋俠。在這個意義上，半澤直樹并非是“社畜”，而是日本民眾幻想出來的職場超級英雄，而劇中“英雄”的夸張表情與動作暗合的正是日本社會情緒的反彈。畢竟，現實中的日本人很少正面與人起沖突，十分注重表情管理。

職場權斗背后的代際沖突

當然，維持年功序列制度需要一整套國民經濟體系作為支撐，其中之一是主銀行制。每個日本企業都會與一個主銀行結盟。即便某個企業已經奄奄一息，主銀行也會為其“輸血”，希望其東山再起。

如果企業有真材實料，往往能夠挺過幾年的低谷期，然后迎來發展的曙光。如同劇中半澤直樹的父親所經營的螺絲釘工廠。當然，也會出現一些無論如何都救不活的企業，這就是所謂的“僵尸企業”。這些企業本該破產，但是銀行一直為其續命。因為這些企業不少是日本政府的“福利政策”，保證部分民眾不致于失業。

也就是說政府“控制”著銀行，銀行與政府“共榮”。劇中呈現了不少政府“控制”銀行的細節，東京產業銀行合并前的原東京第一銀行原副行長牧野，因為涉嫌違規借貸20億日元給日本執政黨干事長而自殺。

日本帝國航空重建事件正是在該背景下展開。作為日本最大的航空公司，帝國航空多年來處于虧損狀態。如果它不能成功改制實現盈利，那么東京產業銀行對其發放的700億日元貸款就可能打水漂。正值此時，政治新秀白井議員要求帝國航空的債權人放棄70%的債權，作為政績工程。不過在半澤直樹等人的努力下，帝國航空得以重建，日本執政黨干事長的腐敗行為被曝光。

劇情看似圓滿，現實卻很殘酷。該故事的原型就是日航破產重整事件。2009年，日本民主黨上位后，主導了日本航空的破產重組。這一過程歷時一年多，最終銀行以放棄5215億日元債權的代價妥協，而涉及其中的政治家卻名利雙收。

日本帝國航空重建的這一劇情直指的現實困境便是，無論是航空企業還是銀行，日本民營企業都或多或少受政府的影響，難以做出市場性的決策。

同一時期，日本進入了漫長的經濟衰退期，企業開始大幅縮減招聘規模，收入和福利相比“泡沫一代”大大降低，這個時期的年輕一代人被稱為“迷失一代”。作為半澤直樹團隊中的新戰斗力，森山、濱村等年輕面孔就是這樣的一代。這也是原著《迷惘一代的逆襲》的作者池井戶潤對日本年輕一代職場人群像刻畫的嘗試。

在“迷失一代”看來，“泡沫一代”是直接對他們施加重壓的尸位素餐的既得利益者。因此，“團塊世代”“泡沫一代”“迷失一代”這三方就形成了權力與利益分配對比。借此，原著作者也揭示了日本社會三個代際之間隱藏的深刻嫌隙。

無論如何，迷惘的一代也可能實現逆襲，小人物逆襲泄憤，最終戰勝大boss，這歷來是藝術作品滿足觀眾審美期待的不二法門。這也就是為什么距離第一部劇整整過去了7年，社會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觀眾看到半澤直樹這樣的“小人物”在劇中乘風破浪時，仍感熱血沸騰的原因。

家風頌

（中央國家機關書法家協會副主席陳正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