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過臨津江

第三次戰(zhàn)役：1950年12月—1951年1月

第二次戰(zhàn)役之后，“聯(lián)合國軍”退回三八線以南地區(qū)，開始轉(zhuǎn)入戰(zhàn)略防守階段。第三次戰(zhàn)役是志愿軍對預(yù)先有防御準備的敵人進行的一次較大規(guī)模進攻。志愿軍六個軍及配屬的炮團約23萬人，與朝鮮人民軍約7.5萬人并肩作戰(zhàn)，經(jīng)過8個晝夜的連續(xù)進攻，突破敵人在三八線的防御，攻克漢城，將敵人驅(qū)逐至北緯37°線附近，殲敵1.9萬余人。

紅旗漫卷漢城

臨津江，距離漢城75公里，是漢江的支流。它穿過三八線折回西南，中游一段橫瀉在三八線上——這里，成為志愿軍強攻漢城的突破口。

時值寒冬，冰雪堆積深厚，臨津江江面寬100至150米，水深1至2米，南岸又均為天然峭壁不便攀登。南朝鮮軍第1師憑借臨津江天險，構(gòu)成了縱深約9公里的3道防御陣地。第1師是南朝鮮軍隊中最精銳的部隊之一，同他們共同固守的另一支隊伍是首都師。美軍顧問甚至稱，第1師的戰(zhàn)斗力不亞于美軍師。這是第三十九軍的老對手了，志愿軍大膽地把進攻部隊提前一天隱蔽在出發(fā)陣地上，7個營7500余人、155門各式火炮和500匹騾馬，隱藏在“聯(lián)合國軍”眼皮子底下一整天愣是沒被發(fā)現(xiàn)。

1950年12月31日16時40分，第三十九軍炮兵部隊對敵前沿及防御縱深進行了猛烈射擊。炮兵群準確地摧垮了南朝鮮軍的工事和炮兵陣地，這是志愿軍炮兵第一次在朝鮮戰(zhàn)場大顯神威。接著突擊部隊徒步涉渡，臨津江水寒冷刺骨，水深及腰。強渡100多米寬的臨津江，攀上高達10米的懸崖……志愿軍只用11分鐘便突破了敵軍的江岸防線。

日后，志愿軍戰(zhàn)士回憶起強渡臨津江的情形，少了戰(zhàn)火的殘酷，多了一絲輕松和詼諧。戰(zhàn)士用草把子、木棍、舊棉絮把腿包起來，防止流冰劃破腿，每人還用一件朝鮮婦女的白裙子系在脖子上，做防空偽裝。隊長一聲令下：“脫棉褲！”大家都把棉褲搭在肩上，拄著棍子，下水涉渡。“那冰冷的水，如萬針刺骨疼痛難忍。江底坎坷不平，有時突然走到深處，身不由己漂在江面上，不少人倒在水里，衣服濕透”。很快，隊伍突破江面，到達灘頭叢林地帶，隊長下令：“跑步跟上，不準掉隊。”戰(zhàn)士們依然拎著褲子、鞋子，就那樣光著屁股一直跑了十幾里地。

南朝鮮軍被沖過漢江的志愿軍打得嚇破了膽，第三十九軍各師以摧枯拉朽之勢急突猛進，一路勢如破竹，南朝鮮軍名將、第1師師長白善燁癱坐在地上，他無法相信自己引以為豪的精銳之師敗得這么慘、敗得這么快，僅僅一個晚上就被徹底擊垮。經(jīng)此一戰(zhàn)，白善燁終于知道自己的部隊和真正的精銳之間有多大的鴻溝。

第三次戰(zhàn)役中，還有一個經(jīng)典的鏡頭。

1951年元旦，新任“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驅(qū)車出漢城，“見到一幅令人沮喪的景象。蓬頭垢面臉色發(fā)青的南朝鮮士兵乘著一輛接一輛的卡車，川流不息地向南涌去。他們沒有秩序，沒有武器，沒有長官。他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得離中國軍隊越遠越好。他們?nèi)拥袅俗约旱牟綐尯褪謽專瑏G棄了所有的火炮、迫擊炮、機槍以及需數(shù)人操作的武器”。李奇微掏出手槍，對空射擊，試圖阻止這些潰兵。可是根本沒有人理睬他，南朝鮮潰兵或者直接奔逃，或者裝作聽不懂李奇微在說什么，繞過李奇微而走。這一幕，經(jīng)過《李奇微回憶錄》的渲染，成了所有朝鮮戰(zhàn)爭書籍的“保留曲目”。此時的李奇微很是煩惱，他實在是沒想到，貌似強大的“聯(lián)合國軍”如此不堪一擊。其實，南朝鮮軍潰不成軍時，美24師也不甘落后，南朝鮮人拼命地跑，美國人也在拼命地跑，美24師的潰兵不斷地從李奇微身邊跑過，他裝著沒看見。

面對這樣爭先恐后的跑法，南朝鮮領(lǐng)導(dǎo)人李承晚不干了，他派人去責(zé)問李奇微：“你剛到朝鮮一個星期，就要撤離漢城，難道你指揮的軍隊只會撤退嗎？”李奇微立馬懟回去：“請告訴那位可愛的總統(tǒng)，最好請他到前線聽聽中國軍隊進攻吹起的刺耳軍號，再看看韓國軍隊是如何像羊群一般潰逃吧！”

李奇微的這句話是對第三次戰(zhàn)役美第8集團軍的戰(zhàn)敗進行的一個完美總結(jié)。

突破臨津江后，志愿軍第三十八、三十九、四十軍打了不少小規(guī)模的戰(zhàn)斗，可是敵軍毫無斗志，一路就是追擊追擊再追擊，入朝以來，志愿軍的仗從沒有打得這么順手過。對這三個主力軍來說，這實在是太不過癮了。

美軍明白，按志愿軍的推進速度，漢城很快就會不保。美騎1師副師長帕爾默準將得到李奇微授權(quán)，采取一切必要手段，確保美第8集團軍順利通過漢江大橋，美軍有權(quán)射殺任何試圖通過橋梁的南朝鮮平民。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在美軍撤退過程中，漢城往南的交通線附近，至少有數(shù)千具難民尸體，美國人事后推諉說可能是遭到中國空襲而死的，這個借口顯然荒誕至極，中國人民志愿軍這時哪來的轟炸機群？

1月3日，李奇微下令撤出漢城。臨走時，他在美軍指揮部的墻上釘了一塊布，上面寫著：“向中國軍隊指揮官致敬——美國第8集團軍司令。” 彭老總本來沒想著打到漢城去的，可實在是想不到美國人這么不經(jīng)打，既然敵人不爭氣，那就打進去吧。4日天剛亮，志愿軍第五十軍一四八師四四二團一營首先進入漢城。隨后一一六師和朝鮮人民軍第一軍團第八師也進入漢城。一一六師三四八團副團長周問樵還在南朝鮮“總統(tǒng)府”里接了師長汪洋的電話：

“周問樵，你在哪里？”

“我在李承晚公館。”

1951年1月4日，中國人民志愿軍攻克漢城，這是我軍歷史上第一次攻克敵國首都。

志愿軍攻克漢城的24小時前，南朝鮮軍第3軍團剛剛被美國人勒令解散，此為韓國歷史上著名的“國恥日”。

美國人怎么都不會想到，從他們占領(lǐng)平壤到丟失，只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他們更想不到的是，一個月之后，美軍不得不放棄漢城！而志愿軍一一六師副師長張峰也沒想到，在一個月內(nèi)，他竟先后擔(dān)任了平壤和漢城兩個首都的衛(wèi)戍司令。朝鮮戰(zhàn)局在兩個月的時間里，天翻地覆。

TIPS

戰(zhàn)俘營里的長跑冠軍

1952年，志愿軍在鴨綠江邊的碧潼戰(zhàn)俘營舉辦了“戰(zhàn)俘營奧運會”。11月17日，“戰(zhàn)俘營奧運會”進入第三天，比賽競爭格外激烈，因為比賽項目是3000米長跑，能夠參加這項比賽的選手不僅是戰(zhàn)俘中“優(yōu)中選優(yōu)”，更是在戰(zhàn)場上逃跑的“勝利者”。最終比賽的前四名被南朝鮮選手包攬，觀眾席上的美國人發(fā)表了評論：這幫雜碎根本沒發(fā)揮真正的實力，戰(zhàn)場上他們逃跑的速度可比這快多了！

步兵打垮了重坦克

輕步兵對陣坦克，這似乎是完全不屬于一個時代的對決。但現(xiàn)代化的裝甲火炮遇到無畏與智慧，有時也會變得綿軟無力。顯然，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實際戰(zhàn)力對比可能不像現(xiàn)實反映的那樣懸殊。

1月3日，志愿軍一四九師偵察連在碧蹄館（明萬歷朝鮮之役時，明軍曾在此以少擊多，打敗過侵朝日軍）遭遇美25師35團，該團由于戰(zhàn)力強悍，被稱為“西太平洋的狼狗團”。但是，志愿軍最喜歡打的就是敵人的精銳，我一四九師偵察連直接對美軍發(fā)起攻擊，“狼狗”被打蒙了，撒腿就跑，有28人未及逃跑被俘，美軍這一跑，正在其側(cè)后方撤退的英29旅就被“狼狗團”這個“豬隊友”給坑慘了。

一四九師接著連續(xù)攻擊，在高陽將英29旅格洛斯特郡團B連、重火器連和配屬給第29步兵旅作為裝甲支援的第8皇家愛爾蘭驃騎兵團C連及團直屬坦克部隊分割包圍。這里面的重坦克部隊是個難啃的骨頭，其裝備的英國造51.5噸重的“百夫長”式坦克，以皮糙肉厚而著稱，一般的反坦克炮都無法擊穿，被稱為史上最抗打的坦克。此時的志愿軍第五十軍幾乎沒有打坦克的經(jīng)驗，更沒有反坦克火炮，怎么打坦克？短兵相接勇者勝！以此戰(zhàn)的特等功臣李光祿為例——就是抱著爆破筒藏在公路邊，等到坦克開近了，猛撲過去拉火。很多爆破手犧牲在敵軍的坦克機槍之下，這么近的距離，即便不被敵機槍擊中，爆破筒、炸藥包爆炸產(chǎn)生的沖擊波也很可能會把爆破手震死。可是沒辦法，志愿軍沒有反坦克武器，只能用炸藥包、爆破筒甚至集束手榴彈上去搏命。這是在跟死神搏命。在這種悍不畏死的攻擊下，英29旅被圍部隊崩潰了，全軍覆沒。志愿軍第五十軍一四九師一戰(zhàn)成名，什么是王牌部隊？王牌就是靠這樣打出來的。

彭老總聞訊大喜，通電表揚一四九師：“我四四六團在新年攻勢中，由于全體指戰(zhàn)員迅速積極行動，于高陽附近抓住英29旅及美軍一部，給予沉重打擊，打死打傷敵500余人，生俘英軍少校營長以下227人，炸毀坦克27輛……特通令表揚。” 在整個朝鮮戰(zhàn)爭中，中國人民志愿軍共擊毀敵軍坦克2687輛，但成建制消滅的坦克部隊只有這次。此戰(zhàn)，志愿軍創(chuàng)造了用步兵輕武器全殲敵重型坦克部隊的光輝戰(zhàn)例，志愿軍的戰(zhàn)斗力令人刮目相看。

第五十軍一四九師四四五團二營四連文化教員莫若健回憶：那天俘虜特別多，都是英29旅的官兵。英29旅曾是二戰(zhàn)名將蒙哥馬利的隊伍，參加過諾曼底登陸，很有名氣。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為自豪的一天，解放前外國人見了中國人，一個個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如今在朝鮮戰(zhàn)場上，個個垂頭喪氣！在莫若健的印象中，英軍戰(zhàn)俘的年齡普遍偏大，他們不像美軍被俘時那樣驚恐，即使當(dāng)了俘虜，“紳士風(fēng)度”依然。不過一見面，英軍戰(zhàn)俘便將一張紙片舉過頭頂，一邊搖動紙片，一邊有節(jié)奏地著說：“We believe this！We believe this！”（我們相信這個！我們相信這個！）莫若健好奇地問：“你們相信什么？”一名俘虜立即將手中的紙片遞了過來。原來是中國人民志愿軍司令部散發(fā)的、用于瓦解敵軍的宣傳品——《投降安全證（Safe Conduct Pass）》。后來，莫若健想把英俘的《投降安全證》留個紀念，與俘虜商量：把《投降安全證》留給我吧？豈知，這幫俘虜堅決不肯：“不行，不行！以后我們見到別的中國人時，還要用它。”看來，這伙兒英軍官兵是鐵了心堅決不打了，莫若健啞然失笑。

第三次戰(zhàn)役勝利，志愿軍成功地將美軍打回到三八線以南，但志愿軍的機動能力不可能追上逃得那么快的美第8集團軍，志愿軍隨身所攜帶的彈藥也無法支持如此連續(xù)的高強度戰(zhàn)斗，很多團的彈藥已經(jīng)用光了，僅靠人力和牲口輸送的后勤補給哪里跟得上這樣的攻擊速度。彭德懷命令部隊放棄追擊，原地休整。

TIPS

一把軍號打退了英軍進攻

1951年1月3日，我軍三四七團七連攻占了釜谷里北面的一處高地，切斷了英軍格洛斯特郡團和重坦克營的聯(lián)系。困獸猶斗的英軍為了打通陣地，向高地發(fā)動了一次又一次的猛烈進攻，最后七連僅剩7個人。英軍格洛斯特郡團團長奧斯特曾揚言：“中國軍隊?wèi)?zhàn)斗力不值一提，英軍一個團可頂中國一個軍。”然而英軍面對僅有7名志愿軍戰(zhàn)士的陣地，卻一籌莫展。最后，志愿軍的子彈打光了，眼看著敵軍越來越近，司號員鄭起掏出別在腰上的軍號，吹響了最后的沖鋒號。軍號聲一響，原來還在向前突擊的英國兵愣住了，隨后驚慌失措向山下撤退。此時的英軍已是強弩之末，鄭起的軍號崩斷了他們最后一根神經(jīng)，一把軍號打退了英軍格洛斯特郡團的進攻。李奇微在回憶錄中也對志愿軍的軍號心有余悸：“這是一鐘銅制的樂器，能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只要它一響起，中國人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不要命地朝我們撲來。每當(dāng)這時，聯(lián)軍只能像潮水一樣敗退。”鄭起的那把軍號，目前陳列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