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賬

王偉

1996年秋季，新生入學第一天，在食堂吃晚飯時，一個送兒子報到的老農坐在我對面。他當著兒子的面突然問我：“你們在大學每月要花多少生活費？”

我漫不經心地回答：“也就四五百塊錢吧。”老農若有所思地重復著我的話，我放下搪瓷飯盆，給他算起賬：“你算嘛，早餐：稀飯一毛，小菜一毛，兩個包子八毛，這就一塊錢了;午餐：米飯五毛，大排三塊，炒青菜五毛，需要花四塊錢;晚餐：米飯五毛，洋蔥炒雞蛋一塊六毛，麻辣豆腐五毛，又得花去兩塊六毛錢。

一天伙食費七塊六毛錢，一個月算下來至少需要二百二十八塊錢。洗澡、理發、打開水、洗衣粉、香皂、洗發水、牙膏、衛生紙、方便面少不了，七七八八加起來也要一百多塊錢。這還只是基本開銷，其他開支也省不了——班級集體野餐，你要不要湊份子參加？同學請客，你總得回請吧？有些男生還抽煙、喝酒、交女朋友，你說四五百夠不夠？”

聽著我的話，老農自言自語：“那得多種十八畝地才掙得出來哦。”我心頭一緊，問他為什么這樣說。他掰著手指給我算：“我們老家每年種一季水稻、一季油菜，要是老天開眼趕上好收成，稻谷畝產九百斤，油菜籽畝產四百斤，刨去種子、農藥、化肥、電費等開銷，一畝地頂多能掙二百塊錢，這還沒算勞動力投入。你看啊，培養一個大學生，不算學費、書費、路費，光是一年在校九個月，生活費就至少要三千六百塊錢，得多種十八畝水稻和油菜，你說夠不夠？”

老農一席話，居然讓我無言以對。以后，每當我心頭起了奢靡之念，不由自主就會想起這位送兒子報到的老農和他算的賬。

插圖 / 上學花銷 / 佚 名

【原載《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