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羊學行走（組詩）

弗貝貝

過 客

鐵路邊，一攏灰頭土臉的梭梭樹

被埋掉了小半截身子

好多天了，裝載機一直在行動

旋風隨時運來新沙土

梭梭樹想把枝頭伸得高一點，再高一點

好與我的亂發、遠處散落的垛影

建立細微的聯系

它明白，我們終將是荒漠里的一株

過客。更多過客將坐著火車

不知去向

駱駝刺

在鹽堿地成片生長

就能成為一個小小的南方

綠色如水，被需要

比如羊，比如狼，比如牧羊犬

即使葉子是枝條，是刺，也不怕

必要時，它們是良草

沒有太多蔭涼也沒關系

它們集結，組成新故鄉、新遠方

夢想就在它們中間

無數次被扎疼，除了“哎喲”一聲

我吐不出別的詞

跟著羊學行走

無數小沙窩，就是無數羊

在沙里行走

它們翻過土坎，在小蘆葦蕩邊

移動云朵

喜歡跟著小沙窩走，學羊

在沙地里印下腳印

有時，一腳就覆了幾個小沙窩

像踩著軟軟的地毯，這感覺

真讓人愉快

赤腳，提著鞋又走了一小段

層疊的腳印轉著圈。我觸及到了羊的

溫度

當風在蘆葦頭上搖晃，大羊喊小羊

牧羊人站起來，望向遠方

像畫里的人

老 村

當柳樹身上長滿皺紋和痂疤

更加慈眉善目了

柳枝依然柔軟，柳絮依然輕盈

溪水仍舊淺行

只不知何時悄悄退后了一步

結伴過日子，它們懂得堅持或謙讓

唯有老墻一直拒絕進和退

哪怕變形、斷裂、殘破，它依然象征

某種界限

歲月的縫線也難修復缺口

石頭砌的墻，表面爬滿藤蔓

內心保持堅守

老村，懂得生存法則的事物樣樣健在

只是村民少了，老了

立 冬

立冬之日，這里已成寒冷之地

牲口圈外柴火熄滅

灰燼旁，阿卜杜娜摸摸頭巾

記起昨夜又忘回屋

睡著時，雨雪悄悄翻過柵欄

接近她

溫暖是需要等候的，安靜地等候

放牧歸來的人

空氣變得溫和透明的時候

太陽終于出來了

光斑成片，從東山直落入烏拉泊

閉上眼，阿卜杜娜看見披風掛麾的牦牛

投懷而來

偏 愛

山間聽琴的松

能把風的腳步聽得慢下來

把樹苗種進寺廟的青衣

心懷木魚

鳴叫的陽雀，提示悶頭趕路者

轉而攀登山頂

爬山虎長出新苔

從曲徑長出幽谷

刺竹有節，獨愛山中偏食者

熊貓黑白分明，心寬體胖

太陽最執著，總等到馬過北屏

才離開水路

所有朝陽的生物，都是我的偏愛

長著普通的臉孔

去和田途中

草木扭成藤狀涌上雪山的樣子

嘲笑著我，這些年對遠景空懷敬仰之心

褐色線條分撥出片片白光，或縫補

磅礴群山

圖形交接處，山崖溝谷和雪露出裂痕

一種暗中拉扯的巨大力量

賜予我感動

小眼睛和遠視力

那一刻，笨鳥先飛，前進之心不論形式

小機器扇起了翅膀

弧形好，不規則也罷，起伏鳴叫

于西部曠野

愿風聲早日得道歸來，還原草的顏色

牧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