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組詩）

王琪

告路人

好了，就此為止

燭火將熄，柵欄外涼意暗涌

小酌的人各自散去

一盞孤燈，高懸于廳門

我們不負年華，將困頓而忐忑的心

安放于曠野之上

蘭花草下隱秘著光，連輕哦低吟也聽得見

格子窗升起的明月，像渺渺鄉愁

這異域的塵埃，堆積了多厚

讓我更樂于在黑暗的角落孤立起來

忘掉喧鬧，應對沉靜的氣息

如同喬木林，因為愛，向上生長，向下腐爛

沒有任何悔意和罪責

游走的文字，也要離開我們

我從黑燈瞎火的渭河南岸

回到了羅敷鎮

那條廢棄的沙路上，永遠空寂無聲

郊 野

童年的景象又一次

在時光深處的田野蔓延

那些紅的、綠的、粉的、紫的

像五顏六色的夢想

分行散布在小路兩旁

遠山有些模糊

我獨自向前走著

不言不語，只被暖風緩緩地吹著

蕩漾著我小小的心懷

那輕薄的霧氣散盡

菜園里露出蓬勃的力量

豌豆角鮮嫩，芥子花開得正旺

身體外的煙火，似流嵐

漫過半昏半暗的天色

新鮮的事物重新歸于身邊

而曠野上獨屬軟綿與堅硬的部分

各自分離，且互不相干

記憶中的童年，又一次返回了

像此時放蕩不羈的心情

只為了暗合這散漫的傍晚

為這天地間美好的一切

讓我一個人獨自享有

雪后初霽

睡夢過后，大雪停在午后

糧草上的鳥聲，再次與我失之交臂

一個人品茗、發呆、賞景

一個人起身又坐下

仿佛陷入混沌而蒙昧的時光

那些美而虛構的事物

與我相距甚遠

幾行零亂的詩句，在窸窸窣窣行進的西風中

散落一地

只有一團異乎尋常的藍光

涌進小屋窗戶時，一聲也不響

開春，致廣龍大兄

渭河灘上，白鳥在驚覺中迅疾飛離

殘雪即將消融

天地間如此平靜

松樹林里，陳年的綠意重新泛起

那一次，我們同時逃離塵囂，來到城郊

不回憶，不奢望明朝，隨性于自然

開懷暢飲又何妨？

幾杯酒水下肚，微醺的狀態

對著山野無端地嚎叫

要比夜鶯空唱直接得多

因為丘陵上光暈漸亮

更多事物的跡象里，我們唯愿它們顯露本性

林風里吹來的浩大言辭，未必能

吹遠這日復一日的真假幻象

容我稱你一聲大兄

平涼城到尤家莊，西蘭路上鄉音凄凄

而你隨身攜帶的詩歌冊頁

被滾滾涌起的石油花一再抒寫

廣龍大兄，當我們一手牽著曙色，一手提著酒瓶

空無一人的遠郊深處

是那些隱匿叢林的小獸

無知無畏地，替我們發出了春天般的呼喚

結束的篝火晚會

火焰熄滅，夜空變得殘缺不全

載歌載舞的人去向不明

園子里的平地上重歸平寂

當冷風吹遍了周身

高懸的月亮開始移步另一個山嶺

而消逝的星群仍在心頭閃爍不熄

炭盆里，熄滅的磷火幾成事實

我又一次聽見，籽粒掙脫果實內核

哭泣著奔向泥土

樹枝上的那只昏鴉悲鳴著

和我在颯颯秋風中，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