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煙火下的梟雄悲歌

劉曉芳

摘 要：音樂劇《霸王別姬》是國家藝術基金資助的舞臺劇項目，該劇運用音樂、舞蹈、舞臺布景等藝術手段，進行多維度的互動，是當代音樂劇創作的佳作之一。通過再現西楚霸王項羽和漢王劉邦兩大集團為爭奪政權而進行的一系列斗爭，來表現兩千年前亂世之下，梟雄們的家國情懷、政治博弈和兒女情長。

關鍵詞：音樂劇;人物塑造;舞蹈

中圖分類號：J6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0905（2020）25-00-02

在中國歷史的洪流中，有太多的帝王將相、英雄頌歌和紅顏絕色，而在那些華彩的歲月長河中，“楚漢爭霸”無疑是最令人遐想無限和惋惜憂嘆的浪花之一。一個是百戰百勝，所向披靡的西楚霸王;一個是屢敗屢戰、打不過就跑的漢中王。中國歷史上，可能再沒有比“楚漢爭霸”更富戲劇性和傳奇色彩的雙雄對決?；蛟S千年后的人們早已悉知這其中的歷史功過，將楚河漢界云淡風輕地化作了一盤黑紅相爭的棋。但這局棋豈止是戰亂紛紛時代下的政治圖謀？它更是一場時空的皺褶糾葛、一段歷史的破舊推新、一首梟雄的命運悲歌。我們無法從碎片化的歷史文獻中去探查更多的細節，但我們卻能通過音樂劇《霸王別姬》去看到，這些早已被符號化的，熟悉又陌生的歷史人物，重新以溫熱鮮活的形象呈現在舞臺之上。而那些被世人遺落的煙火殘片也亦在載歌載舞的表演中，悉數呈現。[1]

原創音樂劇《霸王別姬》由西安音樂學院出品，集結了國內優秀的創作力量——由中國音樂劇專業創作人張平擔當藝術總監，中國音樂劇著名青年編劇王薇擔任文學創作和導演，國家一級舞美設計馮磊擔任視覺總設計，西安音樂學院現代音樂學院青年作曲婁云青擔任作曲。另有著名青年演員魏佳妮、孫磊、王軼、帕賽等一線演員強勢加盟，西音舞蹈專業40名學生參與出演。該劇分為八幕，以公元前206年至前202年的歷史史實為線索，通過再現西楚霸王項羽和漢王劉邦兩大集團為爭奪政權而進行的一系列斗爭，來表現兩千年前亂世之下，梟雄們的家國情懷、政治博弈和兒女情長。[2]

劇情故事即是我們熟知的歷史，不同的是創作團隊賦予了傳統定型化的人物更多維度的角色塑造。在傳統視角中，“狡詐貪婪的劉邦”“剛愎自用的項羽”“為愛自刎的虞姬”無疑在人們的心中早已定型。而人性是復雜而難解的，該劇抓住了這一點，并細細剖白，最終呈現了更生活化、更真實的角色——劉邦狡詐卻智慧，通曉萬民厭戰之心;項羽粗莽卻擔當，難卸國破家亡之恨;虞姬忠貞卻明理，心戚平民戰亂之苦……該劇將那些斑斕濃烈的英雄人物各安其位，形成一個渾然的整體。伴隨著人們耳熟能詳的歷史史實——“楚漢相爭”“鴻門宴”“項莊舞劍”“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烏江自刎”，一個或許更加合情合理的楚漢縱橫捭闔史，穿過歲月的重重帷幔，呈現在了觀眾面前。

一、“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西楚霸王

項羽，是本劇的中心人物，而這個主要人物線索是不斷成長變化的。該劇一開篇，就呈現了秦末時期，百姓不堪暴政，發出渴望生存的吶喊。舞臺上群舞、合唱、重唱并出，一開始就營造了緊張的氣氛。而這時的項羽，是人們心中的大英雄。項羽的扮演者通過獨唱講述內心的政治夢想，他肩負著楚國的復興和使命，結束了秦的殘暴統治，一戰成名。隨著戰爭的推進，項羽逐漸迷失在國仇家恨之中，怒殺二十萬俘虜。該劇運用了聲音的處理，將射箭的聲音穿插其中，扮演俘虜的演員們依次倒地，給予了觀眾強烈的震撼感。

事實上這樣的劇情處理是非常冒險的，因為他偏離了項羽的英雄人物塑造軌道。但也是非常巧妙的，因為正是這樣的處理，使得原本作為大英雄的項羽和草菅人命的項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另一方面導演將虞姬與范增圍繞著二十萬俘虜進行爭論，通過范增的話側面印證了此時的項羽已被國仇家恨迷障了雙眼。兩位演員唱詞和念白相交而行，增強了舞臺戲劇情節的感染力，讓觀眾感受到仿佛自己就在一旁圍觀。再到后面項羽在鴻門宴上狂妄自大，放走劉邦。就解釋了項羽這個人物既不是不忍心殺劉邦，也不是相信劉邦之言，而是已經走入了自我迷障的旋渦而無法脫身，更無法清醒的意識到當時的局面。以致到最后十面埋伏、四面楚歌時，項羽的心理防線被完全擊潰，當日的西楚霸王自然是無法承受這樣戲劇性的失敗，再也無顏面對江東子弟，自刎于烏江。“不修仁政枉談兵，天道如何尚力爭。隔岸故鄉歸不得，十年空負拔山名?！?/p>

而在項羽的最后一個唱段中，導演似乎有刻意地讓他回歸到真實的項羽。扮演項羽的演員終于卸去鎧甲，身著帶血的素衣，再也沒有了往常的自信和堅毅，而是如幽魂一般游離在戰場之上。此時的舞臺美術設計將長槍利刃無限放大，斜插在舞臺之上，伴隨著項羽的凄涼的歌聲，一個個曾經浴血共戰的兄弟在項羽的懷里逝去，最后甚至連虞姬也自刎于前，項羽懷抱著心愛的女人。才回嘆——“虞兮虞兮奈若何……”。

二、“我亦自忘出生拙”的漢王亭長

作為與項羽斡旋相爭的漢王劉邦，有著與項羽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劇中劉邦他在入關之后，導演安排了一場女樂宴享歌舞的表演。這個設計非常有深意，通過這場戲，劉邦的貪婪和清醒都得以呈現。而演員的扮演者的嗓音也非常具有穿透性，在燈紅酒綠的享樂間，劉邦道出了自己的心聲：“人生自古多曲折，我亦自忘出生拙?！彪S后，他又清醒認識到現在的局勢，雖小有戰功，但仍不是享樂之時?！拔魅肭仃P步步新，月入紫云藏鋒芒。”

鴻門宴作為全劇的高潮之一，有著非常緊張激烈的戲劇張力。劉邦的懦弱狡詐，清醒時局在這場戲中盡顯，舞美與演員的肢體語言和歌唱完美配合，讓觀眾不由地感到非常的緊張和壓抑。稍有不足的是這段的演唱設計和身體動作設計不完善，演員主要以念白或獨唱為主，節奏和情緒稍顯遲滯。鴻門宴中，劉邦的角色有一段心里獨白，通過演唱的形式呈現出來。舞臺一束頂光投射而下，舞臺分離出兩個時空。這樣就巧妙地交代清楚劉邦為何要越過楚河漢界攻打項羽。

身兼導演和編劇的王薇明白，劉邦之所以能建立新朝，絕不僅是過人的軍事才能和強大的軍備力量，而是劉邦審時度勢后對天下局勢的準確判斷。天下百姓早已厭戰，項羽的殺伐心必然激起民憤。一如他四面楚歌中的唱詞：“大江流日夜，過客悲未央，皓月已無光，何處歸故鄉，沙場君自傲，梟雄誰敢當，徒想分秋色，終有一路亡。”

三、“天下匈匈何聊生”的亂世美人

虞姬這個角色是音樂劇《霸王別姬》另一中心人物，在以往的藝術呈現中，虞姬通常都是點綴項羽而存在的。而該劇卻把虞姬的線索貫穿全劇。自此，虞姬不再是傳統印象中的嬌柔善舞的美人，她是能為自己的愛人付出一切的勇敢的女性。本劇有三個地方能折射出導演對虞姬的別出心裁的角色設計：其一是虞姬賣宅遠赴軍營;其二是虞姬不忍項羽殺降軍，悲痛舞劍;其三是虞姬最終在四面楚歌之中看到項羽也放棄了最終的拼殺，道出了“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后自刎于垓下。在這三個設計中，前兩個皆是為最后一個自刎戲進行鋪墊的。虞姬的勇氣、決斷力和對項羽的愛在最后一場戲中全部爆發，一切的情和義化為生命最后的絢爛。如此來看，虞姬并不是一個美人配英雄的陪襯，在這部劇里，她是一個鮮活的真實的女性，從而引發現場觀眾的共情。

音樂劇《霸王別姬》以項羽這一人物為核心，串接了劉邦和虞姬。三個人物角色之間（虞姬——項羽——劉邦）形成了非常穩定的三角關系，彼此呼應對比，充滿戲劇性的張力。而本劇的亮點一是在于構成了多對人物角色的戲劇對比，二是在于增加了虞姬的戲份，并且將虞姬這個角色的純度提高。以虞姬對項羽的感情來凸顯更深層次的悲劇意味——小家難守，國家何為？

黑格爾曾說：“在世界史中凡是開創新世界的新英雄們的情況一般都是悲劇性的?！表椨鹩H手毀滅了一個舊秩序，便注定要為那更完備的漢代新秩序去做一個悲劇的墊腳石。音樂劇《霸王別姬》將這些我們早已熟悉、口耳相傳的傳奇人物，于楚漢相爭的亂世風云中，撥開歷史煙塵，穿過刀光劍影，紛紛從舞臺藝術的深處呈現出他們鮮活而又真實的面容。通過這部劇，我們觸及了亂世的無奈和命運的造弄。也正因如此，千年之后，劇中的人物雖早已紛紛歸于煙塵，觀眾依然能感受到歷史呼嘯而過的悲涼。

參考文獻：

[1]張大可.史記[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9.

[2]李碧華.霸王別姬[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