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剩下的時間里（組詩）

歐陽昱

宿舍的等待

入夜

高跟鞋的

尖底

閃著鏤空的樹影

繞著

一河星光

橐橐地敲打著

走廊對過

屏息靜氣

怦怦

跳動著的

門

頭上，白蠟樹高聳挺拔

頭上，白蠟樹高聳挺拔，

腳下，青苔潮濕溜滑；

我在青翠欲滴的羊齒草中，

順著巖壁向藍山攀爬。

霞光映照的懸巖，

從溪谷邊凸露如壁壘；

斷壁殘垣，怪石嶙峋，

烘托出無朋的巨石。

坎坷崎嶇的亂石腳下；

暗伏著幽深的洞穴，

陰影藏匿，藤蘿滿布，

絕無灰塵燠熱混雜。

溪水踱著安閑的步子；

自個兒哼著歌曲；

它潺湲地流到峭壁的邊緣，

忽地奮身躍起。

山風勁吹，水珠四濺，

溪流紛然而下，

一邊撞擊凸露的巖塊，

一邊傾瀉進溪谷。

西天云彩瞬息萬變，

時而緋紅，時而湛藍。

遠方分水嶺的背后，

夕陽正急劇地落下。

山間灑下纏綿的暮色，

利石也顯得柔和。

月亮露出蒼白的大臉，

對巉巖峭壁注目。

在剩下的時間里

你伏在桌邊

你啥事也不做

握著筆茫然睜著眼

仿佛一匹倒臥的馬伸長脖子俯在水畔

越過那片翻著波浪的水域，那兒

就是你的睡鄉

你一揚脖兒四蹄騰空就會度過剩下的時間

茫然的你睜著眼

回想山川、沙漠、野草、枯枝

握緊了筆

不愿匆匆離開這沒有時間概念的桌邊

回 憶

音樂的風吹過了悸動的紅田野

芬芳的音符甜蜜的旋律

淙淙流進了熟睡的回憶

蟋蟀在鬧星星在跳

月亮長長的脖頸掛一串綠色的夜露

整個森林平勻地應和著我的呼吸

在琴弦振動的銀色的夜……

美麗的夢影隨著蘇醒而消失

在如冰的烈日下哪兒有她的風的消息？

唯留下一縷縹緲無形的回憶

眼

我失眠在深夜的枕邊，一遍又一遍

我渴望的眼睛，穿過森林般的黑暗

找尋你瞬逝的眼，夕陽金紅，

仿佛害怕似的擋在我們之間，

啊，咖啡色的女郎，你點燃了我胸中的火焰！

路是這樣長，這樣長，你把腳步

放慢，我，放得更慢，更慢，

路是這樣短，這樣短，還沒來得及告別，

吞噬了你呀，那大黑門的終點！

回頭，再回頭一次，讓我看你沉思的大眼，

別怪他呀，在你之前偏過頭去，他不——敢！

我失眠在深夜的枕邊，一遍又一遍，

穿過森林般的黑暗，找尋你

瞬逝的眼……

他倚著一株老樹

他倚著一株老樹

穿過凄涼的綠野

向那條進城的小路眺望

夕陽支持不住衰體

蒼白地跑下山坡

他等待那個麗影的出現

想象的溫床上，他多少回摟住

她，像摟住大白鵝，吻這朵

馨香的花，小路遙遠而悠長

夜幕降臨，城市一片繁華的燈光

他不知道，小路曲曲彎彎，在夜幕

掩蓋下，通向兩扇緊閉的窗前

窗簾下，桌邊，映著臺燈的光，她和一個

英俊的青年相對而望，書沒打開，筆

沒有動，某種閃光的東西，跳躍在交流的眼中

夜已深，末班車已停，空蕩蕩的大街

只有風的徘徊和路燈的影，驀然，一種

朦朧的情意，像濃霧，席卷了他們

“吧嗒”，青年關了燈，她低低地驚叫一聲，

一切復歸平靜，只聽得見屋角老鼠吱吱叫，

多么美妙的夜，對于他倆！而他，一個人，

懨懨地，強睜開蒙眬的睡眼，斜倚著

衰朽的老樹，殘枝上吊著一顆星，再一次向

黑暗的小道，燦爛的燈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