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 古

大寒日訪五磊寺

山色一直處于幽閉中，無論到訪前還是離去后

好在我們早已遠離市區。密林自有軌跡

沿著一千多年前潮退時迷惑的神情，重回空余之地

誰都滿載而行，除了肉體本身，尚有故地可供奉

“你來過這里么”——確乎。且存疑慮

修葺一新的僧舍、放生池、金錢松，竟也倒了一株

殿前大塊空缺像個讖語，遙想它們彼此告別

而廊檐迂回，人世的密道，充滿虛妄

我看到不盡頭，也許就在視線背面洶涌

方丈暗示蓮花和有關誤解，泰然調遣萬千舟楫

來訪者雙手合十，無關氣候，可縱論飛鳥和舊朝

禪房門口，大朵牡丹藏匿先秦的遺民

弘一當年靜修時，是否可以互相獲得神祇

那些卷縮、緘默的山道已有足夠修為

在我開始構思某句詩的時候，枯葉微微朝時間內壁

傾斜。那些沉溺，只屬于藏云溪

或者觀海衛。靜水微漾，魚群給予施主滿池箴言

歡鬧屬于十年前的某次閑游

而斜陽緩緩進入遲滯及黏連，像蝴蝶之于戒壇

金剛怒目之于拈花之手

語言不再對峙，在某棵銀杏下失血。得以回歸

憐憫、慈悲以及重入法門。一旁的年輕僧人

寸步不離，又若即若離。是誰說起“今年是個暖冬”

——我們則動用了整座山系思考殘缺以及困惑

訪臨竹居舊事

那是一片蔥蘢勁拔的竹林

你順手推開窗，便可偷聽葉子在爭吵

但離某些紛爭似乎很遠

也許這就是人們所期望的

確幸。十年前，嗯，不止這些時日

白襯衣、自行單車、搖晃的陽光

對了，最重要的，不能忘掉壺中酒

有些思維浮起來，呈現蘋果般的裂痕

像一列火車馳騁在風里

懷揣內心僅有的蜜，閃爍著

賀鑄的詞慢慢熄滅

泥土真實而神圣

我們把腳埋葬在那里，一種大自在

峰回路轉。有可能會潛伏幻象

蜂巢隱于石陣

耳朵高懸著錯覺

——那個奧地利男人的慣用伎倆

當“秋日”消解至全無

我們要做的不再是解構無謂的演出

火已經反復淬煉真情和假意

一個男人對于另一男人

最高的禮儀與善待，無非是煮茶，然后破障

直至在最虛無淺白漫長的某個午后

用神色，不事修葺，靜靜搬出內心整座

喜馬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