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與風聲

孟小語

我不告訴你

我不告訴你

我也有夜鶯的翅膀，趁著夜色

飛過村莊，攜著寒氣推開家門

但老屋里已是舉目無親

我不告訴你

夜晚有時也會蒼白一片，如焚燒過的

秸稈，變成不可縫合的灰

只是為什么，五十里開外的月亮

有著讓人絕望的美

我不告訴你

現在、從前、以后

日記本里，那只自顧生長的小蜜蜂

她帶刺、帶蜜——

這疼痛的禮物，再也不會輕易給誰

聽秋

沒有舞臺。不見觀眾

出場了

出場了

那聲線如蝴蝶翅膀。輕輕煽動著

屋子里輕狂的灰塵

背景音樂是一片會移動的秋色

由綠漸黃

由遠及近。輸入進

窗口處氣喘吁吁的陽光。停頓時

臨風的一盆九月菊已然怒放

她應該有一顆豐富的心靈

全然不顧已經此時：

是萬物肅殺的時刻

是秋后問斬的時刻

話

深夜，在一本書的封皮上

我發現那里用藍色墨水寫著一句話

那是很好的一句話

忘記了是誰曾說給我聽的

只是我不能在這里寫出它——

被我忘記署名的人，請原諒

現在這本書它仍屬于我的桌面

我不會將它寄去給你

（因為的確記不起它屬于誰）

請原諒，時至今日

我仍然有著不曾褪色的小心思

渡

在睡眠的語言中

螞蟻如萬象奔騰

裸露出真實的自己

是何其勇敢的事啊

當盛大的暖雪再一次鋪滿眼底

而你卻對著深淵般天空發出呼嘯

是想吸引來什么：一滴清脆的鳥鳴？

還是群峰的回應？

可能你早已忘了

于我同在的，是一條河流，它

掉頭東去，永不回頭

彼岸

有風拂過，河岸兩邊

合唱的茅草一時歪歪斜斜

唱走了調

有畫家在此岸勾勒著河水的走向

那渾黃的激流，像是在舉行一場盛宴

突然，一個面容模糊的路人

在對岸朝著手機大聲吼：

“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

我看到茅草們回過神來

先是點了點頭

然后又搖了搖頭

鏡中人

我們用狹隘的愛包裝自己

用以抵抗鏡子之外的眼睛侵襲

我們以為我們需要的贊美很少

我們似乎錯讀了這幅桃木鏡框的質地

它有時也會毫不掩飾地厭倦我們

踩踏我們寸步不離的迷蒙和冰冷乏味

鄙視我們的斤斤計較和從不與歡樂干杯

隔著鏡面，我觸摸到了我們

碰撞在一起時的碎裂、混亂和尖叫

呵，在這蒼茫的人世

我們互為知己，也將一生為敵

一年中的最后一日

一年中的最后一日，她兀自

躲進一首詩的虛無里：但拒絕

被那些負重的形容詞淹沒

沒有喜悅的瞳孔，因為害怕時空

錯位，光線反射

讓她想要極力擺脫布滿冰塊的童年凝視

風從窗口經過，但風溫和

當我再看時，發現她，正反復觸摸

花臺上一株干竹的骨節。仿佛

要以旁人難以察覺到的方式，儲存

一些漫長的中年燭火

她望向遠處：想到了田野、松林

和隆冬里的小村……直到多年以后

我開始相信她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