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編輯部
照片上的蕭晴先生目光祥和,精神飽滿,神清氣朗,絲毫看不出已過百歲高齡。因為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戲曲前海學派學術史整理與研究”項目,我們得以認識先生,得以進一步了解先生由戲曲和音樂編織而就的百歲學術人生。
在先生生命中,音樂是個繞不開的詞語。1919年,先生出生于貴陽。從小愛唱愛跳,拿著簡譜就可以直接唱出歌,是學校演藝會的積極分子,可生活的壓力迫使她中學畢業(yè)后就不得不在小學教書掙錢。但音樂的種子一直埋藏在她心里。一次偶然的機會,先生報考了“中國電影制片廠”合唱團并順利考取,后因合唱團解散又考取了重慶國立音樂院,畢業(yè)后輾轉到上海,在一所音樂學校和樂舞學校任教。她是20世紀40年代為數(shù)不多掌握西洋唱法的專業(yè)聲樂工作者之一。
1948年,先生北上到華北大學文工二團從事宣傳工作,解放后調入中央戲劇學院歌劇系任教。1953年,追隨張庚先生進入中國戲曲研究院(中國藝術研究院前身),從此走上戲曲之路。這也是先生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對于一直從事聲樂和西洋樂器教學的先生而言,進入戲曲行業(yè)就像“洋嗓子唱京戲,不到家”。很多從中戲同來的教師選擇離開回到原單位,但先生堅決留了下來,她說:“西洋音樂有那么多人在搞,而我們的戲曲演員太苦了。他們在表演中遇到的聲樂問題沒有人去總結和解決,我覺得這些更值得去做。”
唱、念是戲曲舞臺表演的基本功,行腔、吐字都要用聲。而戲曲演員如何發(fā)聲用嗓,又是唱工里非常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在50年代的戲曲聲樂訓練中,還存在“倒倉期”(變聲期)過度用嗓,趴在冰面哈氣練氣息等誤區(qū)、舊習。先生利用自己對西洋聲樂所長,將西方的發(fā)聲方法科學地運用到戲曲教學中。在1955年至1957年中國戲曲研究院舉辦的“戲曲演員講習會”上,先生承擔了練聲演唱、聲帶保護及中外聲樂理論等課程,幫助演員真正解決演唱中的困惑。講習會后,先生還將如何練嗓、保護嗓子,如何加強唱工等論文出版成書,由此先生的發(fā)聲觀點成為聲樂界共識。也正是在教學互動中,先生開始慢慢致力于戲曲聲樂乃至戲曲音樂領域的研究,并將其作為自己矢志不渝一生耕耘的事業(yè)。
對京劇大師程硯秋先生演出的錄音記譜及對“程腔”創(chuàng)腔經驗的記錄整理也是蕭晴先生一項重要研究工作。在與程先生共事的日子中,蕭晴先生抓緊一切時間聽唱片、相約采訪、記錄雙行譜。“他是我的開蒙師傅,如果說我對京劇稍懂一點的話,實際上是程先生對我的幫助和啟發(fā)。”蕭晴先生先后出版了《荒山淚》全劇曲譜、《程硯秋唱腔選集》《程硯秋藝術評論集》等一系列音樂曲譜和研究著述,并將程先生歸納的“聲、情、美、永”四字演唱藝術特色整理成文,進而延伸到對程派藝術演唱規(guī)律的理論研究。
路漫漫其修遠兮,將上下而求索。為了搞清楚一個問題,蕭晴先生把自己關在屋里,花大量時間去查閱書籍。為了收集音響資料,不惜跑到多個城市。家里沒有錄音機就從單位借,后來為了工作方便,索性住在辦公室。對事業(yè)日復一日連續(xù)數(shù)十載的耕耘和追求,使她漸漸成為一名有聲望的學者、專家。
1991年,古稀之年的先生提出構建中國現(xiàn)代戲曲聲樂學派的學術觀點,這是她對戲曲聲樂藝術不斷積累的集大成之作。為了完成“前海學派叢書”戲曲音樂卷的論文,她90 多歲依然不輟筆耕,至今仍堅持不懈寫作。2019年國慶前夕,文化和旅游部部長雒樹剛同志和中國藝術研究院院長韓子勇同志專程看望先生并送去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授予先生的“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 周年”紀念章,以表彰先生為前海學派戲曲音樂理論研究所作出的突出貢獻。
我刊第5期“封面人物”欄目特別策劃“百歲學者蕭晴:戲曲之音奏響生命之曲”專題,榮幸得到先生口述自傳,聆聽先生傾盡一生之力念茲在茲的戲曲學術故事;同時,我們邀請肖星、劉滬生、汪人元、孔培培、裴旖旎5 位作者,一同精彩講述先生“星漢燦爛,若出其里”的百歲人生故事。
女兒肖星曾這樣評價母親:“她認定了要對自己負責、要對事業(yè)負責,要給社會留下更多有用的東西。”一顆堅韌不移的責任心是先生戲曲音樂路上最篤定的陪伴者,正是在這顆責任心之陪伴下,先生的一生“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奏出了屬于她自己的生命之曲。今天,這首生命之曲,超越了先生個人,已然成為中華民族戲曲音樂寶庫中一顆瑰寶,燦爛奪目,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