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飄香

作者：陳意軒

學校：江蘇省鹽城市大豐區新豐中學

人老的時候，東西也在變老，但越老越深入心田。

阿婆家所在的小村是被繁華都市所遺漏的寧靜地方。斑駁的墻面，只是看見紅色的、黑色的油漆一層一層交錯著，似乎是未干時候就被人寫下另外一行通知，留下一年又一年的印記。一排排房屋橫著整齊排列，豎著相互交錯，檐角稍稍翹起，略帶一些弧度，似乎一個絕美的笑容。白墻黑瓦在歷史的滌蕩中漸漸失去往日的清晰，在今日的陽光下帶著滄桑的感覺，這里在隱藏著什么，承載著什么，又訴說著什么。

人間的煙火處，莫過于人間的灶臺。那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所有關于食物的味道都在這里產生，所有關于家的記憶也從這里產生。阿婆家的老灶臺用青磚和泥壘砌，模樣不俊俏，但足夠結實。老灶里點著火，灶膛里的柴噼里啪啦響著，鍋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熱氣又在略微潮濕的空氣里氤氳，連帶著絲絲香甜的氣味在空氣里淡淡地發酵混合著柴的香氣。

阿婆的一生似乎都在灶臺邊兜兜轉轉。

小時候看著母親在灶臺邊，總是盯著忙碌的母親，在那個時候覺得母親擁有神奇的魔法，在灶邊隨便幾下，就有一鍋鍋香噴噴的食物出爐，那時還是孩子的阿婆最喜歡和母親守在灶臺邊，因為不想錯過美好的味覺的產生。幾個淘氣的弟弟最愛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掀開鍋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卷走一些饅頭、包子之類的東西，然后快步地跑出去，呼朋引伴，炫耀自己的輝煌戰績。

長大嫁人之后，操持著整個家，里里外外井井有條，然而灶臺的使用權落到了阿婆手里，一切的掌控都由阿婆決定，這是一次角色的轉換。阿婆再也不是看著母親忙碌的孩子，當年或許跟灶臺一般高的天真孩子早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每到飯點，她就在灶臺旁開始忙碌，洗菜切菜，下鍋翻炒，灶臺下的火苗始終不熄，保持著穩定的狀態，源源不斷地提供能量。外出勞作回來的人，聞著菜香，饑腸轆轆，拿起筷子大快朵頤，嘴里的嘖嘖聲便是對阿婆最好的贊美。

后來阿婆成為一個母親，孩子便也成為阿婆最大的牽掛，日夜想著給孩子們做最好的飯菜，他們那個年代，家里并不寬裕，母親的擔憂就是如何在這樣的條件下給孩子做出最好的飯菜。灶臺的火苗依舊每天準時點著，火光綽約之中，映照著阿婆的前半生。她有時候也會溫柔地望著身邊半高的孩子，一如當年站在母親身邊的她。每段人生都是如此循環反復，歲月交替，角色變換，似乎只有這樣才品得了生命的味道。

孩子們陸續長大，讀書，工作，亦如放飛的鳥兒，終于學會獨自翱翔于天幕，有了屬于自己的天地，漸漸回來的少了，逢年過節也不一定看得見，或許是各自都太忙了，可阿婆依然守著灶臺，做著可口的飯菜，等著孩子們回來。

回首疇昔，物是人非，青絲白發不過用了數十年時間，什么都在改變，唯一如初的只有屋里的灶臺。灶臺翻新，貼上了瓷磚，殘缺的青磚用紅磚補了上去，內里什么都沒有改變。十五的湯圓甜香，端午的粽葉清香，中秋的月餅糯香……皆是出于此處。兒子想給阿婆換個現代燃具，說是好用方便。阿婆卻說用不慣，這灶臺是她忙碌一生的東西，老伙計了。如今，村里的人陸續搬走，唯有阿婆安靜地堅守在這里，守著老屋子，守著見證她一生忙碌的老伙計。

有人說阿婆傻，不知道跟兒子去城里享福，阿婆聽了，只是笑笑。于她而言，她不愿意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固執也好，迂腐也罷，這不過是她對于她的大前半生最好的懷念。我們總是自詡為孝順，但又有誰真正理解過一個遲暮老人的內心，固執的不是阿婆，是我們，我們總是打著孝順名義，讓她接受我們要給她的一切，卻從未試著考慮過阿婆心里想著什么。自認為回報的都是最好的，付出了大半生的情，又怎么能是區區物質能還得了的。

葉，落下，左飄，下墜，右轉，一個筋斗，貼著地表做了完美的著落。沙沙奏鳴繚繞著颯颯秋風，將優美的金弧拋向穹宇，生活的旋律豈不如這落葉塵楓，淡入淡出。

愿阿婆守著老灶臺，平安喜樂。

奚廣銀老師點評：這是一篇回憶性的哲理散文。文章圍繞“老灶”寫了阿婆的人生歷程，由孩子時跟著媽媽守著老灶，到出嫁后獨自掌控著老灶，到做了媽媽后為了自己的孩子繼續圍著老灶轉，到孩子長大離家后她離不開老灶。老灶見證了阿婆的一生，也折射出了越老越深入心田的生活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