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建軍
王國維是被譽為中國『近三百年來學術的結束人,最近八十年來學術的開創者』的杰出學者。不無遺憾的是,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這位處于事業頂峰的文化大家,留下『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遺書后,平靜而堅決地投入頤和園昆明湖中,結束了其寶貴生命。這一年,他五十一歲。
歷史并未因他生命短暫而抹去其永恒光輝,相反,披閱其《人間詞話》《〈紅樓夢〉評論》等傳世作品,賞讀其精妙挽聯,依稀能感受他至誠至善的赤子情懷。
樸學飽經儔,鐘山龍城,更喜百年開講席;著錄平津亞,圖書金石,尚留二志重文林。
這是王國維挽繆荃孫聯。
繆荃孫(一八四四——一九一九),江蘇江陰人,中國近代著名教育家、藏書家、金石家。曾任南菁、濼源、鐘山、龍城書院山長,受聘籌建江南圖書館(今南京圖書館)、京師圖書館(今中國國家圖書館),做清史總纂??涤袨檎f,與繆同時或稍晚的學者、書家,幾乎無一不受其恩澤,拜讀過他所收藏的數千種金石拓片及名家碑帖。
全聯高度贊揚繆的飽學多識,著作等身。『開』『重』二字更突出他在教育、圖書、金石方面開百年學風、得文林敬重的博大胸懷和不朽功業。
五岳岱宗高,尚有勞山峙東海;百朋天錫厚,不須皋羽慟西臺。
這是王國維挽勞玉初聯。
勞玉初(一八四三——一九二一),浙江桐鄉人,歷任憲政編查館參議、京師大學堂部監督和學部副大臣等職。
勞山處山東即墨東南海濱;西臺,在浙江桐廬富春山下,為漢代嚴光隱居地。上聯用泰山、勞山喻逝者,突顯其崇高威望,抒作者敬仰之情?!喊倥蟆恢肛斘锉姸?,語出《詩經》『既見君子,錫我百朋』;皋羽(亦作皋魚),春秋時人,他曾慟哭『子欲養而親不待』;下聯是對逝者寬慰之詞,意即朝廷賞賜豐厚,不必為家人哭泣憂慮,自可放心仙去。
是大詩人,是大學人,是更大哲人,四昭炯心光,豈謂微言絕今日;
為家孝子,為國純臣,為世界先覺,一哀感知己,要為天下哭先生。
這是王國維挽沈曾植聯。
沈曾值(一八五〇——一九二二),浙江嘉興人。曾任刑部主事、總理衙門章京等職。他博古通今,學貫中西,有『碩學通儒』美譽;同時也是書法大家。作者用『大詩人』『大學人』『大哲人』評其學術博大、精深,用『孝子』『純臣』『先覺』評其品格真純、高遠,極盡傾慕和贊美。而聯中『絕』『哭』二字正寫出作者驟失知己的悲慟心情。
以上所挽者都是學界名流、政界顯貴,他們和學富五車、成就卓著等情形與王國維大致相同。師友、知己的相繼離世,是不是和清王朝的末落一樣,極大地影響甚至摧毀了這位清高而單純、杰出且柔弱的學者,讓他終于絕望,從而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也變得撲朔迷離,并成為懸案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