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組詩）

一江

傍 晚

再也沒有那樣的傍晚

十歲的大姐踏著矮凳

在灶臺上揮舞著大鍋鏟

八歲的二姐把豬潲倒在了

最搶食的肥豬腦袋上

我在天井搖水

所有的盆呀桶呀都是滿的

三歲的弟弟坐在門檻上打瞌睡

母親一推開木柵欄

我們便點上燈

再也沒有那樣的傍晚了

大姐把褲子接了一條卡其色的邊

二姐把黃瓜新長的卷須牽到竹棍上

梔子花真香啊，可是小蟲子也喜歡它

父親搖響自行車鈴

弟弟挽著褲管，滿腿泥巴

再也沒有那樣的傍晚了

天空藍得忘乎所以

瓜果總是長不大

空心菜有白色的喇叭

蝸牛慢慢爬

我們只管做夢

十二月

這么好的天氣

女人們忙著曬臘魚臘肉蘿卜干

一整天我都在樓層之間跑動

去翻曬被褥

十二月的陽光是上帝之手

它撫摸過的事物都如此熨帖

湖邊曬太陽的老人

臉色舒展

釣魚的人把外套搭在樹枝上

芝麻黃豆躺在一個個竹篾圓盤里

紅薯蒸熟，冷卻后切成條狀

這些都是好天氣應該

完成的活兒

誰也不舍得懶惰

毛衣鏈

它躺在那，吊墜部分為赭色玉髓

鏈子為泰銀和石榴石組成

它溫潤而華貴

我沒有這么好的毛衣和鎖骨

配得上它

我洗的被單在雨中沉默

突然就下雨了

人們收走了晾曬的衣物

只剩下我洗的被單

在雨中沉默

我所鐘愛的條紋和方格圖案

沉甸甸地懸掛在繩索上

那潔白的枕芯

因為飽蘸雨水而色澤可疑

呆呆地站著

我只有一雙手

卻有這么多的棉麻等著我搭救

雨讓裙子更緊地裹在我身上

雨讓我的頭發服帖柔順

我開始跑動

鞋子因為灌水而發出

“呱噠、呱噠”的聲音

我突然大哭起來

仰起頭，讓雨水流進嘴里

我看見黑色的閃電

在天邊燃燒

狂風撕扯著烏云

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