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 事（組詩）

文__王漢珺

臺階

山送上去

人和念想留在下面

路送出去

筑路人和領路人留在原地

供我們攀登的

也供我們仰望

一個季節過去

楓葉就紅了

下董寨

漢朝跑累了，就在這里

安營扎寨

多少人間往事

都在一塊巨石里問路

馬蹄濺起時間

飛報的驛站一次次丟下落日

虔誠的古道

馱過疲憊的騾馬，

行路的商人

在店鋪林立的明清街道里

我看到石板路上凹陷的蹄印

留有

習武、跑馬的古訓

門是高門樓

院是二進院

抬腳和邁步都是招式

進門和出門都是朝代

黑龍潭濺起的水花

都是守關的烽火

我來過

又離開

曬太陽

花開著

樹吐出穗子

母親拎著剛抓的中藥

我拎著剛抓的中藥

太陽曬過母親，就來曬我

濾去了冷風和紫外線

母親一直給我講這園子里的花事

我看到喝下冷風的花瓣

正把溫暖的果實舉過頭頂

濾去苦難，怨恨，病痛

一個人，一生

總要陪母親曬幾次太陽

我們是正面

母親是背面

自由的桃花

花，一樹一樹地開

天，一寸一寸地藍

我，一點一點地欣賞

春天，沒有落下任何一個村莊

方言樸素，腳步輕快

行走在花叢中

花朵與花朵相認

人與人相見

在桃林溝賞桃花

不用刻意描畫

每一塊黃色的土壤里，都有

一棵茁壯的桃花

只要口罩上方的眼睛還能容下淚水

就會發出自由的芳香

加法或者乘法

大南莊的土炕背了我二十年

蔭營的床馱了我三十年

火車帶著加法

伸手處，麥浪飛速

看過多少分貝的飛機

乘以時長

我不知道

陽泉還是長春

中藥

她先把風推倒

然后又推倒自己

從中醫館出來

草扶了她一把

太陽值白班

月亮值夜班

草藥最先知道平和的理念

只要是草到達的地方

就有樸素的眼淚沾濕衣衫

草變成中藥

中藥救民于水火

像我的祖國

取出藍色的火焰

清晨還沒完全打開

陽光就把麻雀的早讀引向高處

楊樹正對著窗子，窗子正對著我

取出藍色的火焰

在書與茶的消磨里

接受時間的懺悔

再美的形式也敵不過內容

文火煎藥，武火煎我

相信萬物通靈

草木之心永遠藏有智慧

泥土之上，我染過粗布的愛情

今天，我用一碗湯藥染我的履歷

有時是故事

有時是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