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陋巖
“媽媽,我昨天買的火腿去哪里了?是不是你又藏起來了?”星期六一大早,兒子就撅著嘴巴嚷嚷開了。
“不是在桌子上放著嗎?火腿還能長出翅膀來‘撲啦啦’飛了不成?”妻子邊收拾床鋪邊說。
兒子的疑問是完全有道理的。兒子今年才16周歲,體重已經直逼170 斤。為了幫助兒子減肥,妻子經常把一些高脂肪類的食品藏起來。
“媽媽呀!您老就別裝了,我要趕著和同學們出去野餐,你快把火腿給我吧。”兒子說的是真話,今天他和同學們要去本市的一個古村落玩。同學們自備午餐,兒子說這火腿是用來給同學吃的,說是多培養幾個胖子,他的同類就多了。
妻子放下手頭的活,到桌子前一看,噫!奇怪了,真是活見鬼了,那被兒子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十幾根火腿哪里去了呢?
也許是我們全家集體健忘,把放置火腿的地方記錯了?我戴上近視眼鏡,穿著大褲頭幫著尋找,有可能存放火腿的瓶瓶罐罐都找遍了,沒有。
我趕緊給了兒子一百塊錢,讓他出去重新買辦。我和妻子開始“破案”。
家里進賊了嗎?不可能。窗戶、家門完好無損,況且即使是有梁上君子登堂入室,家里比火腿值錢的東西俯拾皆是,他要那幾根破火腿干啥?
是鄰居大狗子家的寵物貓偷吃了嗎?也不可能,大狗子家的大白貓嬌生慣養的,喝的是原生態的牛奶,吃的是專賣店買的貓糧,洗澡用的是數十元一桶的洗發香波。大白貓平時連燒雞都懶得去聞一下,火腿腸是絕對不吃的。即使是有人跪下央求,大白貓都不會吃的。
想來想去,我和妻子幾乎同時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動物——老鼠。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們幾乎同時聽見了屁股下沙發里的動靜。那聲音似有似無的,窸窸窣窣的,類似于提著腳走路的聲音,好像正在逼近我們。我們的屁股正面臨著老鼠滿是細菌的鋒利的牙齒的威脅。
“媽媽呀!”妻子比我反應快,率先跳了起來,臉色比涂了熒光粉的打印紙,還缺少血色,抓著我的胳膊的雙手,有著八級地震的顫抖,腦門上的汗珠子爭先恐后、成群結隊、前赴后繼、摩肩接踵地涌了出來。
瞧一瞧,女人就是女人。妻子平時對我和兒子張牙舞爪、雷霆萬鈞的,沒有想到只是遇上一只老鼠,她就被嚇得魂不附體了。
我把手指放在唇間“噓!”了一聲,示意妻子保持冷靜和安靜,然后附耳于沙發上。這次我真切地聽到了老鼠在沙發里邊行動的聲音。
我打開房門,伴隨著“嗨!嗨!嗨!”的大喊聲,運足力氣朝沙發猛拍。我希望老鼠能夠認清形勢,把握時機,見好就收,趕緊逃命,沒有想到沙發里邊的聲音沒有了,老鼠卻依然以守為攻、以靜制動,沒有半絲出逃的跡象。
我和妻子小心翼翼把沙發挪開墻壁,仔細一檢查,發現沙發的左下角,有一個新破了的小洞,顯然老鼠就是從這里進進出出的。
老鼠呀,老鼠,你丫的真是太聰明了,沙發里邊起碼也有三四層滿是海綿和棉花的套間,我辛辛苦苦幾十年,節衣縮食幾千日,也沒有攢下買套樓房的錢,只好把平房按樓房的格局,分為臥室、廚房、客廳的布局,進行了簡單的裝修。你丫的卻坐享其成,一下子就住入了冬暖夏涼的別墅。
我喊來鄰居二愣子幫忙滅鼠。二愣子以前是個殺豬漢,好家伙,數百斤重的大豬,二愣子一條腿壓住豬身,一只手摁住豬腦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那豬就嗚呼哀哉了。無論如何,老鼠和豬是沒有辦法比的,殺豬漢殺只老鼠,那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嗎?對于老鼠來講,我叫來二愣子就如同叫來了牛頭馬面,老鼠的祭日也就到了。
二愣子邊抽著我遞上的大中華,邊簡單聽我賠著笑,如此這般的解說,又粗粗看了看沙發上的小洞,如當年殺豬般粗著嗓子,沖我大聲喊道:“拿——刀——來!”
我趕緊從廚房拿來了切菜刀,心說到底是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沒有啊!只是,殺這么一只掌心來大的老鼠,犯得著用菜刀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能把老鼠給我干掉,還我家和平的生活環境,二愣子就是要鍘刀,我也會想辦法找來的。
見我拿來了切菜刀,二愣子擺擺手,道:“拿——剪——刀——來!”
剪刀操在手,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二愣子已經“唰唰唰”地在沙發后背剪出了一個橫向的口子。我心兒那個疼啊,這個沙發我花了三千多元錢買回來,用了還不到半年啊!
二愣子撐開剪出的口子,瞇著小眼睛往里邊一望,嘴巴就長大了。
“看見老鼠了嗎?”我按捺著心中的好奇,輕聲問。
“奶奶的,黑黢黢的,拿——手——電——來!”二愣子下了第二道命令。
妻子怯怯地遞過來一只手電筒,趕緊又跑回了臥室,“咣當!”一聲關緊了房間,好像潛伏在沙發里的不是一只老鼠,而是一只餓得紅了眼睛的老虎似的。
二愣子拿手電往沙發里邊晃了幾晃,還是看不清楚,拿起剪刀來,“唰唰唰”又一陣蠶吃桑葉,剪走龍蛇,把沙發的后背全部暴露了出來。我腦門子出汗,仿佛那剪刀剪在了我的心上。唉,三千多塊錢完蛋了。
這下子沙發的內臟——那些破碎的棉花、海綿、碎布條全部曝光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老鼠還是不見蹤影。
二愣子循序漸進,像清理豬內臟一樣,順手掏著那些肚肚腸腸的雜碎——我的沙發這下子算是徹底壽終正寢了。
我手里拿著一塊木板,隨時準備消滅這只可惡的老鼠。呵呵,眼看著沙發的內臟都清空了,老鼠還是蹤影不見。
正當我疑惑之際,二愣子“呔!”一聲大叫,左手“啪!”一聲拍在了右手背上。一只老鼠倏忽一閃,四足在二愣子的右手背上輕輕一個點擊,“唰!”一招蜻蜓點水,就躥入了我的書房之中。
二愣子氣得“哇呀呀!“一陣亂叫,操起剪刀追進了書房。一進去他就傻眼了,我的書房里,床上,椅子上,四周的敞開著門的書柜里,到處是書籍和報紙。在書房里抓老鼠,無異于大海撈針。
二愣子又是拍手,又跺腳的,又是喊叫的,咋咋呼呼忙活了一通,向我一攤手,垂頭喪氣,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一樣,對我低聲道:“作家兄弟,我也沒有辦法了。不行的話,你買點老鼠藥試試吧。”
此時已經到了吃飯時間,妻子在家收拾殘局,我陪二愣子去上一當飯店吃飯、喝酒表示感謝。
捕鼠行動首戰失敗。
可能是為了報復我們白天的行動,這天晚上老鼠對我的書房進行了瘋狂的蹂躪。盡管一個晚上,我幾乎沒有睡覺,像貓一樣瞪著眼睛、伸著“爪子”,在書房履行著保衛書報的職責。但是鑒于鼠在暗處,我在明處的戰略劣勢,再加上我經常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態,給了老鼠可乘之機。我保存的許多珍貴善本,被老鼠咬得徹底破相。
凌晨時分,我想起了《詩經》里的《碩鼠》篇:“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我的口中念念有詞。妻子摸了摸我的額頭,確認我不是發高燒說胡話,也不是跟上了老鼠精講鼠語后,才柔聲道:“親愛的,睡一會兒吧,豁出來咱這書不要了。”
我聽從二愣子的建議,到橋西社區要來了一包老鼠藥。
墻角、床腳、門后邊……反正是旮旯縫隙能放老鼠藥的地方,我都放上了。按照老鼠藥包裝上的說明書,這只老鼠只要吃上一粒,就可以不花一分錢的交通費,踏上西去之路。
為了麻痹老鼠,這天晚上我和妻子早早就寬衣解帶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起來四處查看,老鼠藥顆粒未少,我心愛的《辭源》卻少了好幾個角。
從小到大,我也吃過不少藥品,那味道可真叫個難咽。也許是老鼠嫌老鼠藥的味道不好,才不屑于吃的。我買來雞肉、糕點等美食,還倒了不少香油,將老鼠藥拌得香噴噴的。要不是有毒的話,我自己都想吃幾口了。
說實話,我給自家做飯,也沒有這樣盡過心。老鼠啊,老鼠,這樣可口的美食,你要是再不吃的話,可就辜負了本人的一片苦心了。
然而,我的苦心,老鼠毫不領情,老鼠依然那個害,老鼠藥依然像個濃妝艷抹沒有人理的妓女,帶著寂寞的神情,待在原地。
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忽然想起了鄰居大狗子家的大白貓來。
真是瞌睡的時候,正好有人送來了枕頭。這幾天大狗子家全家,要到海南旅游,正計劃把大白貓托付給我照看呢。
大白貓進入我家,伸伸腰,搖搖頭,大內高手般虎虎生氣地在地上走了幾個來回,“喵喵!”叫了幾聲清了清嗓子。我的心就好一陣狂喜——大老鼠啊!大老鼠,你的克星來了!死了,落下個貓皮棺材,也算是你的造化啊!
家里放置的老鼠藥,我早已經清理干凈了。如果老鼠未捕、貓先死的話,老鼠一定會美酒加咖啡地祝賀好幾天呢。
我把大白貓放入了書房,只等大白貓“喵!”一聲地動山搖的吶喊,一個餓虎撲食的跳躍,一頓風卷殘云的美食,老鼠的生命就告一段落了。
這天晚上,妻子陪著我,偷聽著書房的動靜,有點像偷聽新婚夫妻的初夜的感覺。然而,讓人失望的是除了大白貓如雷的鼾聲,我們什么異樣的聲音也沒有聽見。不久,我們就穿著衣服睡著了。
凌晨時候,我起來小解,猛地聽見書房里有了動物走動的聲音。呵呵,難道說是大白貓睡覺是一種麻痹老鼠的戰術,現在大白貓終于抓住那只老鼠了?
我像貓一樣躡手躡腳走到書房門口,側耳細聽,卻是兩只動物玩耍的聲音。我決定拉亮燈,看看里邊究竟在上演什么樣的童話鬧劇。
為了控制我在晚上的讀書寫作時間,保障我的身體健康,讓我為全家的經濟建設多做貢獻,妻子特意把書房的開關設在了書房門外,隨時控制我的熬夜程度。
以前我對這樣設計的照明燈開關耿耿于懷,現在這個開關可以幫我一個忙了。
我猛地拉亮了燈泡。透過門縫我看見老鼠和大白貓正在地上,互相追逐著戲耍呢。
哇呀呀呀呀呀呀!嗯嗯嗯嗯嗯嗯嗯!氣死我也!我雙目如炬,鼻孔冒煙,掌中攥著雷霆和閃電,一腳踢開書房的門,拿起門后的笤帚就向這二位扔了過去。老鼠一閃身,進入書堆里了。大白貓平時讓人寵壞了,沒有想到我會打它,“喵!”一聲慘叫,用半是委屈,半是憤怒的目光,瞪著我。我敢肯定,大白貓如果會打電話的話,此時此刻,它撥出的號碼肯定是110。
兒子對我這經常性的“半夜雞叫”很有意見,轉移到外婆家暫居去了。臨走,兒子丟下一句狠話——老鼠在,他不在:老鼠不在了,他才會回來。
你看這事鬧的,老鼠都影響到我們全家的統一和團圓了。
我決定動用笨辦法,把書房所有的書都搬出來,看老鼠往哪里躲。
趁周六日,我開始實施我的竭澤而漁戰術。我和妻子費了半天工夫,把數千冊書籍搬到了客廳。本來以為圖窮匕見,水干魚出,老鼠這下子可以露出廬山真面目來了。然而,欲哭無淚的我,面對光乎乎的四面墻壁,除了老鼠咬下的幾堆瑟瑟發抖的碎紙,硬是沒有看見一根鼠毛。
妻子說這是不是一只神鼠啊!它能跑到哪里去呢?
人是鐵,飯是鋼,忙活了一上午,先給胃口加點油才是正事。飯店老板看我們唉聲嘆氣的樣子,關切地問:“是不是還是因為上次二愣子沒有抓住的那只老鼠的事呀?”
我點頭,老鼠啊,老鼠,哪天逮住你,我非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打碎你的骨頭,吃了你的肉——呵呵,把我急得都快成為貓咪了。
是呀,此時此刻,我是多么渴望自己能變成一只身手敏捷、能征善戰的貓咪啊!
飯店老板問了問滅鼠的戰況,自言自語道:“房子都騰空了,老鼠能去哪里呢?能去哪里呢?嗨,對了,你家的書房有沒有冬天走煙筒的窟窿?”
我一拍腦門,奶奶的十八輩祖宗的,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那個該死的窟窿呢。
我和妻子飯也顧不上吃了,飛身回家。我搬了個凳子踩上去,往窟窿里邊一望,只看見黑乎乎的窟窿里邊,兩只賊溜溜的眼睛,正在看我呢。
我“嗨!”一聲大喝,受驚的老鼠從窟窿的另一頭逃了出去。諸位看官,您千萬不要以為老鼠這下子跑到室外去了。為了增加使用面積,我這房子朝門外擴建了兩米寬一個房子,將書房包了進去。書房原來安放煙筒的窟窿,自然就全部和外界隔絕了。
老鼠從窟窿的另一頭跳下,三躥兩躥,跑到一間存放雜物的房間里去了。
這間雜物房,以前主要是存放白面、大米類的糧食的,后來我們基本是吃一點買一點,這間房子就基本沒有什么用了。
我和妻子追到雜物間,里邊采光條件不太好,黑乎乎的。我拉亮燈泡,驀地看見墻上映著好大一只老鼠的影子。妻子一聲尖叫——這老鼠是不是成了精了啊!
老鼠成精的傳說還真有,比如金鼻白毛老鼠精。金鼻白毛老鼠精是托塔李天王的干女兒,在陷空山無底洞落草為妖。它本來就是妖精,其成精的履歷其實也簡單,《西游記》第八十三回通過哪吒之口做了如下介紹:哪吒道:“父王忘了,那女兒原是個妖精,三百年前成怪,在靈山偷食了燃燈古佛的香花寶燭,燃燈差我父子天兵,將他拿住。拿住時,只該打死,如來吩咐道,積水養魚終不釣,深山喂鹿望長生,當時饒了他性命。積此恩念,拜父王為父,拜孩兒為兄,在下方供設牌位,侍奉香火。不期他又成精,陷害唐僧,卻被孫行者搜尋到巢穴之間,將牌位拿來,就做名告了御狀。”你瞧瞧這老鼠精多牛,連神通廣大的孫行者都奈何不得。
多虧了我上學的時候,物理知識不算太差,知道一點光學原理,曉得影子越大,實物離光源越近的道理。我抬頭望燈罩處一看——哇呀呀!老鼠居然藏進了燈罩里。
我順手拿起一個滿身塵土的雞毛撣子一詐唬,老鼠“哧溜!”一下溜出燈罩,從裸露在墻壁上的電線上,身輕如燕般飛跑出去,“咚!”一下跳在地上,三步并作兩步開始逃竄。
上帝呀!奶奶呀!媽媽呀!這次,老鼠居然跑到我和妻子的臥室里去了。這就如同打仗,我沒有把敵人從邊界趕跑,反而把敵人趕進首都了。
我氣得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只聽“咔嚓!”一聲脆生生的巨響,我把沙發框給坐折了。上次二愣子幫忙打老鼠,掏空了沙發的內臟,我還沒有來得及把沙發扔出去呢。
妻子是近視眼,沒有看清老鼠到底去了何方。我沒有敢把老鼠進了臥室的情況告訴妻子,只說老鼠可能又鉆入客廳的書堆里了。
晚上睡覺至酣,妻子迷迷糊糊說:“討厭,你不停地撓我腳底板干嗎呀?”
我嘟嘟囔囔說:“我什么時候撓你的腳底板了?”
妻子拉亮床燈,一掀被窩,說:“你看看,你的手是不是在我的被窩里?”
妻子話音未落,緊接著一聲劃破夜空的驚叫聲,人就軟軟地倒在了我的懷抱里。
妻子和我同時看見那只可惡的老鼠,從妻子的被窩里飛身而出,鉆到床下去了。
妻子緊緊抱著我,坐在床上挨到天亮,找兒子報到去了。妻子說:“鼠患不絕,本太太絕不收兵回營。”
嗚嗚嗚嗚,我好好好可憐啊!一只老鼠害得我妻離子散的。老鼠啊!老鼠!我發誓:一定要滅了你。
有朋友出主意,說是買上一個捕鼠籠子,里邊放上美食,耐心等待,即可大功告成。反正是有病亂求醫,死馬且當活馬醫,我買回了一只捕鼠籠子,里邊放上了一條香噴噴的炸雞腿。只要老鼠鉆進去咬雞腿,一切就OK了。
一天過去了,我新買回的雞蛋被老鼠從桌子上推在地上,蛋清蛋黃不翼而飛,只剩下了蛋殼委屈的表情。兩天過去了,我新買回的一只西瓜被老鼠鉆了個眼,老鼠鉆進去把西瓜啃了個亂七八糟。在沒有發現西瓜上那個豁豁牙牙的窟窿以前,我還像模像樣地研究了半天,以為自己買回來一只新品種的西瓜呢。三天過去了,我新買的三根胡蘿卜集體失蹤,誰知道被老鼠拖到爪哇國的哪個角落里去了。
第四天半夜的時候,我總算是聽見捕鼠籠子里有了響動。我開了家里所有的燈光,穿著拖鞋趕到捕鼠籠子前一看——蒼天呀!大地呀!老鼠正在鐵籠子里左沖右突、上躥下跳呢。
我邊鼓掌邊跳舞,老鼠啊!老鼠!多行不義必自斃,沒有想到吧,你也會有今天!
天一亮,我立即打電話將這個天大的喜事,向妻子做了匯報。還沒有7點,門外就傳來了妻子和兒子歡快的腳步聲。
我把他們領到捕鼠籠子前一看,只見老鼠軟綿綿地倒在了籠子中,估計是沖突動作太猛烈,得了腦震蕩死了。
哼!生的缺德,死的簡單,算是便宜它了。
我打開籠子口,牛鼻哄哄說道:“跑呀!害呀!有本事你出來繼續作踐呀!你不是英雄好漢嗎?你不是聰明絕頂嗎?你為什么不裝死騙騙我呀!……”我正搜腸刮肚地尋找詞兒,猛地發現老鼠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我們還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老鼠已經快如一道閃電,逃出鐵籠子,鉆到破沙發下邊去了。
妻子擰住我的耳朵,惡狠狠地說:“讓你再驕傲!連老鼠裝死都看不出來,還每天寫什么狗屁文章呀!”
兒子的話更絕情:“老爸,我看你不如娶個老鼠過算啦!反正這家我和媽媽是沒有辦法回來了。”
回顧前段時間的人鼠大戰,我可以說是屢敗屢戰。妻子和兒子把我一個人放在前沿陣地,孤軍浴血奮戰,他們卻在后方說風涼話,真是豈有此理。
這天晚上,另一只老鼠影子的出現,徹底堅定了我決一死戰的決心。
半夜,我聽見了“嘰嘰嘰嘰”的老鼠說話的聲音,借著窗戶透進來的月光,我看見兩只老鼠正在地上親密交談。看來,我家的老鼠已經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齡,勾搭來一只異性老鼠,準備結婚生子了。
它們真若是再來個兒女滿堂的話,我這家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鼠窩了。
這次,我沒有大聲吆喝,而是靜靜地觀察著它們的動靜。我看見它們一前一后,將一根火腿腸拖到了床下。
我的牙齒咬得嘎吱作響,老鼠的胃口再好,這火腿腸的包裝,它應該是無法消化的。俗話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火腿腸可吃,老鼠能跑,火腿腸的包裝卻不能跑。明天,我只要在床下找見火腿腸的包裝——那張受傷的面孔,我就等于找到老鼠的老巢了。
我蓋好被子進入夢鄉。恍惚中我移開了床子,看見兩只老鼠正在墻角親熱。我舉起一塊磚頭惡狠狠地砸了過去。
自從有了鼠患,除了一個存放現金、存折、貴重金屬的鐵柜子外,我家的床下基本上可以用空空如也來形容了。鐵柜子放在床下,主要是用來防鼠和防盜的。老鼠的牙齒再鋒利,面對鐵的堅硬,也是弱勢群體;小偷的眼睛再火眼金睛,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光顧床下的風景。
早晨起來,我先撅著大屁股,拿手電筒在床下,掃描了幾遍,沒有發現可疑的跡象。隨即使出吃奶的力氣挪開床位,把鐵箱子搬開。大大狡猾的老鼠,還是什么有價值的線索也沒有給我留下。
我的臥室面積不足十平方米,所有柜子的門緊閉著;昨夜發現老鼠的蹤跡后,臥室門緊閉著。這新婚的老鼠兩口子,躲到哪里過蜜月去了呢?
我枕著雙手躺在床上,感覺自己的骨頭正被老鼠一根一根地抽去。我就納悶了,人不是高級動物嗎?為什么斗不過一只老鼠來呢?
一陣細微的咬紙張的聲音隱隱傳來,我沒有動身,憋住呼吸,側耳細聽。沒有錯,是咬紙張的聲音。那聲音極其細微,細微到不及人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順著聲音我緩緩起床,腳掌高高抬起,輕輕落下;再高高抬起,再輕輕落下。我聽清楚了,這聲音源自我家那個放置貴重物品的八寶箱——鐵箱子。我的媽媽呀!鐵箱子密如真空,它們是怎么進去的呀!
我沒有貿然去動鐵箱子,我雙手雙腳著地,像老鼠般圍著鐵箱子順時針轉了三圈,逆時針轉了三圈,終于在鐵箱子的下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窟窿。
這個鐵箱子原來是準備當水箱用的,因為前幾年我們這里供水不正常,我就做了這個水箱。結果水箱做好了,供水又正常了。我就廢物利用,把鐵箱子做成了八寶箱。原來以為下邊那個直徑不到一厘米的出水口不會礙事,結果會縮骨工夫的老鼠乘虛而入,找到了自己生兒育女的天堂。
我保持爬行的姿勢,到灶房拿上砸炭的鐵錘子,慢慢逼近鐵箱子。這個鐵錘子的鐵柄和鐵箱子下面的出水眼粗細差不多,正好可以堵死老鼠出逃的道路。
爬到鐵箱子跟前,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鐵錘子的鐵柄堵死了老鼠的生路。
如果鐵箱子里存放的不是我們全家的金銀細軟的話,我會選擇讓老鼠在里邊慢慢餓死的刑法。但是,現在我一刻鐘一分鐘一秒鐘也不能耽誤,我要防止老鼠對現金存折的瘋狂咬嚙。
我叫來二愣子幫忙,二愣子正為上次破壞了我家的沙發、吃了我家的酒席,沒有抓住老鼠而感到不好意思。這次一聽說老鼠已經被捉拿歸案,立刻邁著雄赳赳氣昂昂的虎步,隨我來到了家中。
你不要以為二愣子屬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類的人,二愣子用了不到一百秒的工夫,就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找來一個裝過飲料的深筒狀的玻璃瓶子,用一塊黑布把瓶子裹了三分之二,便于給老鼠造成一種鉆進去可以得到安全的感覺,隨后拔出鐵錘柄,將瓶口對準了鐵箱子的下水口。二愣子操作玻璃瓶子,我負責敲鼓一樣拍打鐵箱子。
“鏘鏘噫鏘鏘!鏘鏘鏘鏘噫鏘鏘!”我邊喊邊擂,盡情釋放著心中的憤怒和喜悅。
也許是害怕自己得了腦震蕩,也許是覺得逃出去可能會有活路,我看見兩只老鼠一前一后鉆進了玻璃瓶子。二愣子以閃電般的速度拿起瓶子,又以激光般的速度用瓶蓋堵住瓶口,“哈哈哈哈……”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看著它們小兩口在玻璃瓶子中,瑟瑟發抖的樣子,我忽然萌發了惻隱之心。你想想,人家才新婚宴爾,夫妻關系正是如膠似漆、只恨晝長夜短的時候,咱就這樣送人家上西天,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什么了?就算是人家犯了點小錯誤,那也是為了生存呀!要知道,大自然的生存法則就是羊也可憐,狼也可憐啊!
萬幸的是老鼠只是將幾張存款單的邊緣,咬了幾個鋸齒形的豁子,火腿腸、紅蘿卜猶如被我營救出大獄的死囚般,臉色特別好看。
我打的將老鼠送到了距離我家兩公里外的大山上。司機笑問,大哥這是要去給老鼠放風嗎?見過養貓養狗的,沒見過養老鼠的呀!
到了大山上,我掀掉專門做了透氣眼的瓶蓋子,將瓶子放到了山坡上。兩只老鼠怯怯地望了我幾眼,確定沒有任何威脅后,迅速躥出了瓶子,向附近的灌木叢深處跑去。
我久久地站在原地,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和老鼠有了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