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荊誠哲
書風乃書寫者的個性使然,個性決定了書家的個人書風,一個時代的文化與社會背景、文藝氛圍對知識分子的影響亦有著重要作用。書法史從狹義的角度上說乃是一部書法精英史,而重要書家的個人書風也映射出一個時代的書風更或是開創了一個時代的書風。
元代涌現出了以趙孟頫為代表的諸多大家,但由于元代是少數民族統治的多民族政權,使得元代的民族矛盾比較激烈。特別是到了元末,民族矛盾達到高潮,而在書法上產生了特殊的群體——隱士書法家群。元代書法可劃分為兩大部分,以趙孟頫為代表的趙派書家群,其風格特征是具有濃郁的富貴氣;另一部分是元代末期形成的隱士書家群,以追求隱逸的山林氣為宗旨。
在元末出現的隱士書家中,以吳鎮,楊維楨,倪瓚等為代表,其中楊維楨以其超脫的藝術風格獨步書壇,是一位極富個性魅力的書家,他的個性狷直忤物,不為世俗俯仰,這種性格直接影響了他在書寫中的性情表達。元代書壇深受趙孟頫書風影響,使書法創作陷入了衰弱柔糜之中,難以得到發展,但楊維楨以其狂放率意、欹側古拙的書法風格異軍突起,進而促進了明清浪漫主義書風的形成。
楊維楨主要生活在社會動蕩,民不聊生的元代末期,晚年的他對新建立的大明王朝更加失望,表現出了一種厭世心態,決意不再入仕途,可見此時楊維楨的態度已經從一開始的積極入世轉變為消沉,他寧愿在詩文書畫中寄托自己超然脫俗的隱士志趣。
楊維楨詩文名甚高,擅樂器,又是散曲作家,書法家,在藝術上可謂是全才。藝術觀念決定了藝術風格,而楊維楨的藝術思想可概括為四個方面:一是復古。楊維楨曾言:“惟好古為圣賢之學,愈好愈高,而入于圣賢之域。”其雖為詩學思想,但可映射其藝術思想,這也與元代整個復古思潮分不開。二是任情恣意,他的思想里早年就種下了心學的種子。三是領異標新,“人奇字自古”在楊維楨的書法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四是受“詩鬼”李賀的影響,李賀大膽詭異的想象力和瑰麗奇絕的藝術境界正是楊維楨所喜好的。由此可見,楊維楨的藝術思想側重于抒寫性靈,強調寫意精神,這種思想順應了元末書法審美的變遷,也是晚明大寫意書風的先導。
在書法史上,他是一位極具才情的書法大家,其書風胎息古法,古樸浪漫,安岐在《楊鐵崖詩帖》中稱其書云:“書法豪邁,體勢奇崛。”楊維楨以行草見長,然其個性面貌極為強烈。他的行草書多摻用了章草的筆法,這一手法早有康里巎巎進行過探索,而至楊維楨的章草意味更濃,在一定程度上也擴展了其行草書的表現力。與趙氏書風相比,楊維楨絕去了流美華麗,轉而增加了古拙、勁峭的一面,線條中增加了沉厚老辣的質感,因此與趙氏書風拉開了距離,分庭抗禮。從其行草書中流露出他鮮明的人物個性以及對主流的叛逆,顯然是追求個性表達的先驅者。其代表作為《真鏡庵募緣疏卷》《游仙唱和詩冊》,以及晚年所作《夢游海棠城詩》,作品點畫狼藉,粗服亂頭,結字奇特,空間茂密,真、行、草相互夾雜。用筆上極側鋒之筆,也有極枯之筆,用墨有極厚重之墨,也有極干涸淺淡之墨,在對比元素上做了極端的處理,形成了十分強烈的視覺沖擊力。章法上也如亂石鋪街,肆意縱橫,有時一字占了數字的空間,有時字距大于行距。由此可見是其狷直性格的寫照。
后人對楊維楨書法的評價為“點畫狼藉,有亂世氣”,在筆者看來這樣的觀點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書家自身個性的創造,但也從側面說明了隱逸后的楊維楨以書畫自娛,于亂世中追求隱逸之趣。吳寬在評其書時云:“大將班師,三軍奏凱;破斧缺斨,倒載而歸。”謂之不加修飾、恣意天成。盡管從傳統的審美眼光來看,楊維楨的書法獨怪古拗,但其格調頗高,可稱得上是隱士書法中水平較高的審美類型。
書法作品反映了書者的性情,書風乃書者的個性使然,楊維楨的個性成就了他別開生面的書風,以一種迥異常流的面貌成為隱士書家的杰出代表,終為一代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