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莉
那年我還小
赤著腳,拎著鞋子
一枚小小的孤獨
被海浪卷起又推送
陽光盛大
在海面妖嬈又融化
高于藍色的洶涌淹沒其它
我哭了,仿佛受了驚嚇
如今我歷盡平凡,在車流的顛簸中
一言不發
如礁石。海浪斂于我的腹中
獨自鳴響……
你看到她時已過中年
經過的曠野更加深陷
攀過的群山在你周圍立起來
孤獨的屏障有時候是自在
有時候會自己滑倒
仿佛鏡子跌碎
動蕩的光,掩藏著傷痕
慢慢沉,沉為湖水
湖水不說疼。湖水更深了
也更靜。只有一億年前的云朵
能觸動她的睫毛,只有她的眼睛
能反映你天空般的形象
最初,她是個不明物,被包裹
在已經降下黑暗的城市中,她承受
更深的黑暗。這點她的母親并不知覺
她的母親替我,一個陌生人拉開門
我羞愧地加快腳步。當電梯緩緩上升
向著光明——她頭上的覆蓋物被揭開
恍若葉子的圍困中,一朵燦白的月
季花
忽然長出——
她的笑臉,不停地閃爍
當電梯門打開,就要合上
當我和她的相互凝視、尋找
只存一個窄窄的縫
世界被更新了,被重新命名
在這逼仄的人間
也有星辰
有時是一粒扣子
有時是脫線的毛衣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燈光
甘愿低下來。是燈光下的我
緩緩被攤開,如明暗交替的河水
再沒什么好傾訴的
疲憊、幽怨,甚至歡樂和激動
只有輕細的針,被一根線牽著
一點點、一行行走著
不錯過,也不重疊
一根針所能觸及的柔軟
重新變得完整。看不見的洞
感知不到的疼,都可忽略。
我縫補了衣服
衣服也縫補了我
我有難以啟齒的荒蕪的疼痛
這培養了我的退縮和惰性
很多時候,我把自己鎖進寂靜
并贊美它囚籠般的護佑
鞭炮零星炸響,總有人
破壞或者沖出禁令
立場不同,春天的道路就會不同
當你贈我鮮花,我又如何還你石頭
但石頭不都是冰冷的
我睡了那么久的石頭
已經充滿血液,它看著我一天天蒼白
我看著它裂開深喉
春雨一夜濕唇,我能說出的草色
返青于融雪
仍有荒蕪,而微風已將它們撫遍
相愛的人會從不同的地方歸來
擁抱,接吻,擁有越來越長的白晝
抵御黑暗遭逢
南方桃花開,如幻境
而北方,是開啟幻境的手和眼睛
所以謝謝我吧,一個尋常的北方女子
也有小小的驕傲
我踩過的冰雪終將變成河流
我穿的衣服會越來越輕
棉花去了空中,我可以去你的枝頭
我啊,我啊,我是一只小鳥
細微的美隱藏疼痛
深暗的花苞,緊攥的小拳頭
絲絲香氣咬著骨肉,像牙齒
綻開了,四瓣耳朵
充盈的血液向后退
留下蒼白的傾聽
好安靜。月光踩著越來越香的風
吐出她清晰的面容
翕張的唇,尋著并不清晰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