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外四首）

文 尚連生

去河邊散步

一個人

一片野蘆葦

一片明黃色的油菜花

和著徐來的柔風

一起徘徊在溪流早已消失的河床

交錯著灰白色調的蘆葦花

遠遠看上去像狼尾巴

突然

一支蘆葦弓下身去

相鄰的蘆葦稈

也緊跟著一支支弓下身去

一大片蘆葦叢

被河床上最后一支蘆葦稈

疾速推到

又輕輕拉起來

那些如溪的晚風

只是偶爾經過河床

我和夏季

也僅僅是經過河岸

校場村的喜鵲

喳喳喳——

一只喜鵲從一排排瓦舍上方飛過

喳，喳喳喳——

又一只喜鵲

穿著干凈的花衣

從藍天里趕來

劃——破——藍——天——

緩緩地劃破藍天

校場村，先后有四只喜鵲

落在高高的青楊樹上

落在最高的枝上

以最優雅的姿態

就算是遍地冰雪

也絲毫不能慌張

也不必慌張

抓住任意一節枝條

就抓住了任意一道暖暖的陽光

甲午日訪友

四條腿的木板凳

三條腿的老楊

擠在一間石窯洞里

默默無言

誰也不肯先開口

說話

我上炕挑開布簾

溫暖的陽光

立刻把許多條長腿

伸到土炕上來

一同擠進石窯的

還有一聲雞鳴，數聲犬吠

晴天，土院

墻根下殘存的白雪

欲言又止

低矮的街門

一扇木門被吊環高高掛住

剩下半扇

恰好夠往來的詩人

側身出入冬季

落雪之前，輸液室

好人進了輸液室

也得咳嗽兩聲

咳嗽聲是可以傳染的

冰冷的條椅上

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各自掛著吊瓶

一邊輸液

一邊交替咳嗽

一邊低頭盯著手機屏幕

如果只信任耳朵

會以為輸液室里

擠著一群八十多歲的老頭

陽光，紗簾，吊瓶

來去匆匆的護士

一切都是

手機游戲之外發生的事情

臨近年關

一群人在小樹林

圍住一頭肥豬

豬蹄若能握住尖刀

殺豬的漢子也會抱頭逃跑

放羊的漢子也在村外徘徊

胳肢窩倒夾放羊鞭

倚樹曬曬太陽

臨近年關

放羊漢的羊越放越少了

臨近年關

一株歪脖子楊樹

努力伸長了雪白的手臂

顫巍巍挑起一座村莊

雪做的瓦房

雪做的圍墻

雪做的磨扇

雪做的碾盤

散養的山雀在吵架

紙剪的公雞正打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