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亮

靳雪明

中秋夜，月亮悄悄地爬上來，就像一輪銀盤，鑲嵌在深藍色的夜空上。月光靜靜地灑下來，整個世界好像都沉浸在銀色的海洋里。

老大坐在院子的石凳旁，一封打開的月餅禮盒放在石桌上。他呆呆地望著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多像一個月餅啊！”良久，他看著月亮嘟囔著。

老大合上禮品盒，喊來小孫子，讓小孫子把禮品盒送到他三爺爺家。

“告訴你三爺爺，讓他去你四爺爺家找我。”老大細細叮囑小孫子。

小孫子領命走了。

老三打開禮品盒，里面只有一塊四分之一的月餅。

“老大這是搞什么迷魂陣？還讓我去老四家找他？”老三滿腹疑惑，怎么猜也猜不出。

想到老四，老三氣就不打一處來。那年，老四說P2P掙錢，死纏爛打跟他借了幾萬塊錢，結果P2P跑路了。也怨自己傻，竟然又相信他，說是看好一個項目，這次一定能賺大錢，連本帶利全部能還給他。自己竟然傻得又把錢借給他。結果怎樣？又讓人家把錢卷跑了。還錢看來是沒指望了，老三老婆跟他又打又鬧，嚷嚷著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日子是沒法過了！老婆跟老三鬧，老三就到老四家鬧。老四老婆不用鬧，拍屁股帶著孩子走了。老四像霜打的茄子，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郁郁寡歡， 精神萎靡， 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承想半年后突然肚子疼， 竟然查出了絕癥。

老三滿肚子惱火，鬧不能鬧了，錢更沒指望了。他把老四恨得牙根癢癢。

老大現在讓他去老四家，他真心不想去。走在路上走一步，停一停。他抽出一支煙點燃， 吞進去的煙霧并沒有緩解他的情緒，反而讓他劇烈咳嗽起來。煙蒂燒到了他的手指，他猛一哆嗦，將煙蒂扔在地上。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抬腳在煙蒂上狠狠地踩著旋轉一圈。

老三往回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老大的脾氣他很清楚，他決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老三看著天上的月亮，問 ：“我該怎么辦？”

其實老三也不是沒猶豫過。聽人說老四快不行了，瘦得皮包骨。那天他上街，剛走過去，就隱隱聽見有人在說：“心可真夠狠的，人都快沒了，還有什么可計較的。畢竟是親兄弟，要不然真的連最后一面也見不著了。”

老三猶豫了。那天他騙老婆說出去串門。趁天黑，趁人不注意溜到老四家門口。他想偷偷地瞅老四一眼，然后就跑出來。可誰知大門緊閉，他舉起敲門的手猶豫著又放下了。

“不是我沒去看他呀！是老天爺不讓我看，這不怪我。”老三好似心安理得地溜走了。

現在老三又站在老四家大門口徘徊。進， 還是不進？他拿不定主意。

老三就不明白，老大和老二怎么就跟沒事人一樣。雖然老四借他們的錢沒有他的多， 但也是他們的血汗錢哪。

“進來吧！”老二從里面走出來喊他。

老三跟在老二后面，扭捏著進來了。炕桌旁，老四虛弱地倚靠在老大胸前，老二忙著端水遞藥。老三背對著他們坐在椅子上。

“怎么？你是諸葛亮，三請你才能讓你來看看你兄弟？！”老大帶著怒氣。

老三沒言語。

“有千般不對他也是你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你從小身子弱，同學們欺負你， 哪次不是老四替你出頭替你挨打？好吃的東西他都給你留著。這些你都忘了？再說老四也不是被人騙了嘛，他又不會存心不還你錢！”

老三還是沒言語，不過他感覺眼眶里有潮濕的東西涌上來，兒時弟兄們的一切歡樂苦痛全都像放電影一樣歷歷在目。他的喉頭不禁哽咽起來，身子慢慢轉了過來。

老大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又咽下了。他掏出一塊四分之一的月餅放在炕桌上。老二緊挨著老大的月餅也放下一塊。老四喘著粗氣，哆嗦著把一塊月餅緊緊地挨放在兩塊月餅旁邊。他們的眼睛全都期盼地看著老三。

老三看著月餅，那個空缺的角那樣硌眼。他猶豫著掏出那塊四分之一的月餅，補了進去。

桌上的月餅，多像窗外掛在天空的月亮啊！

責任編輯 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