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古代私人藏書樓活動對比分析
——以天一閣與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為例

文/保定市城市建設檔案館 趙希

從古至今，人類文明的發展都與圖書息息相關，在圖書保護、利用的過程中，既離不開官方藏書樓的統一管理，也離不開私人藏書樓的積極參與。中外古代私人藏書樓在對書籍的保護、文化的傳承、知識的共享等方面都作出了突出的貢獻，不僅在當時當地引領了藏書、愛書之風氣，而且影響了后世藏書理念的形成和藏書文化的發展。

一、天一閣和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

天一閣建于明代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五年（公元1561～1566），位于浙江省寧波市，由當時兵部侍郎范欽主持建造，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私家藏書樓，也是世界最早的三大家族圖書館之一。范欽一生喜讀書、好藏書，通過各種途徑不斷擴大藏書量，鼎盛時期藏書多達7萬多卷。清朝末期到新中國成立前，由于社會環境動蕩，紛爭不斷，天一閣的藏書也受到了損害和沖擊。直至新中國成立以后，政府將天一閣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成立專門機構對其進行修繕、古籍保護、藏書管理，并加大力度不斷尋回失落藏書，現藏珍版善本達到了8萬多卷。

創建于文藝復興時期的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位于意大利佛羅倫薩，該圖書館由當時最具名望的美第奇家族掌舵人科西莫·美第奇（Cosimode Mediei，1389～1464）創建，存有家族歷代收藏的1萬冊古書，是世界最古老的家族圖書館之一。科西莫一生熱愛文學藝術事業，熱衷于結交文人雅士，為了適應文藝復興時期的思想浪潮，滿足文學家、藝術家對知識的渴求和對文獻書籍的需求，科西莫建立了圣馬可修道院圖書館和美第奇家族圖書館。科西莫去世之后，其孫洛倫佐·美第奇(Lorenzo Medici，1449～1492) 對文學藝術的狂熱程度有增無減，建立洛倫佐圖書館，并繼續傳承和發展美第奇家族圖書館。直至1808年，兩館合并，成為“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

二、天一閣和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藏書活動對比

（一）建立初衷。天一閣創建者范欽一生酷愛書籍，為了保存自己苦心搜集的藏書，使其流芳百世，采取了非常嚴格的保管措施，為世代的子孫制定了“代不分書，書不出閣”的藏書樓遺訓。為了避免書籍散落，保證藏書的長久保存，范氏族規還規定天一閣藏書由范氏族中子孫共同管理，非各房集齊，不得擅開閣。依照如此嚴格的家族規定和懲罰制度，甚至家族內部人員都難以閱讀。可見，自建成之日起天一閣就被定義為藏書樓，其建立目的是收集、保管、珍藏圖書。與天一閣相比，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的建立初衷則截然不同。它的兩位創建者都熱衷于文學、藝術，樂于接納、結交各類杰出文學家、藝術家，他們籌建圖書館，收集各類圖書、手稿，為匯集在佛羅倫薩的各類人才提供幫助，為文學、詩歌、音樂、美術、建筑、雕塑的發展提供肥沃的土壤。所以說，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自建立之初，就是一座以提供免費公共服務為基礎的開放式圖書館。

（二）館藏特點。天一閣藏書中主要以宋元以來的刊本、稿本、鈔本為主，包括相當數量的孤本、珍本。其一個鮮明的館藏特點，即以明代的地方志書、政書、文集等居多，其地方志書數量比《明史·藝文志》記載的還多。此外，其收藏的明永樂年間以來的科舉考試登科錄，完整豐沛，至今無出其右者，也是其一大館藏特色。天一閣的館藏針對性較強，對藏書的選擇偏好明顯，涉及面相對較窄。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的藏書除了包括許多珍貴的古籍手稿外，還涉及人文、社會、科學等方面的書籍。一方面，洛倫佐熱衷于對古籍手稿的收集，甚至古希臘、古羅馬和東方的著作也在涉獵范圍。另一方面，為了滿足各類藝術家、學者的需求，其館藏涉及廣泛，包括詩歌、文學、哲學、藝術、政治、科學、宗教等各個領域的書籍。

（三）管理制度。以藏書為目的的天一閣，其管理理念更側重于保管，并制定有一套嚴密的保管制度。第一，為避免書籍散失，保證藏書長久保存，范氏族規規定一系列保護、懲罰、管理措施。第二，為杜絕火患，樓中不準點燈、吸煙、放鞭炮，杜絕一切火種；閣前有儲水池；建筑一律采用防火技術。第三，閣中圖書全部貯藏于二樓書柜中，書柜依墻擺放，有利通風，書柜底下放有英石吸潮；柜內放置蕓草防蟲蛀。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更重視公眾服務管理。為了服務文藝復興，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不僅將傳統圖書館只為少數特權人物服務的原則摒棄，還相當重視圖書館人才的培養和提拔，將免費向公眾開放的服務方式一直沿用。

（四）對后世藏書理念的影響。天一閣建立之初就以收集和珍藏書籍為目的，因此，其在館藏特色、管理制度甚至是建筑設計風格方面都更加重視藏書的長久保存、防火、防潮、防蟲、防盜等。其保護管理制度因創建者重視保管而發展、衍生形成體系，成為中國藏書樓系統、完整的參考范本，后世許多藏書樓所借鑒。直至現今，我國的古籍保護技術、修復技術都屬世界領先水平。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更重視對書籍的開放和利用。以建立名副其實的公共圖書館為目標，以向大多數公眾提供免費服務為宗旨。在建筑結構和風格設計上，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也破除了過去封閉式圖書館的特點，改為方便讀者閱覽的新風格，引起很大反響，被各地圖書館效仿。這種全新的開放方式和公眾服務理念，為杰出人才的培養搭建了一個積極的信息獲取平臺，彰顯了新型開放式的文化服務理念，并一直影響著西方現代圖書館的發展。天一閣和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在建館初衷、館藏特色、管理制度、對后世影響等幾個方面的對比，不僅體現了這兩座藏書樓的不同，更代表性地體現了中外古代私人藏書樓活動的差別，并分別影響了中外藏書文化。

三、藏書活動存在差異的原因

中外私人藏書樓文化存在著巨大的差異，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中外不同的政治、經濟、文化環境因素所致。

（一）從政治環境因素分析。一方面，天一閣創建于明代嘉靖年間，正是我國封建社會發展的頂峰時期，對內中央集權，對外閉關鎖國的政治環境使得文化領域也比較封閉，讀書、用書仍然是特權階級的權利，導致其開放具有階級性。而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創建于歐洲資本主義萌芽時期，這時隨著工廠手工業和商品市場的發展，資本主義經濟關系在歐洲封建制度內部逐漸形成，具有了公眾開放意識；另一方面，明朝中后期統治階級內憂外患，整個社會處于不穩定狀態，周邊戰爭不斷，百姓生活困苦。在這樣充滿動蕩與不安的政治環境中，天一閣順理成章形成“重藏輕用”的藏書理念。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創建的時期政治環境相對穩定，內部資本主義快速成長，外部貿易市場持續繁榮，統治者對藝術家、哲學家、文學家等各類知識分子禮遇有加，在這種政治環境下，能夠成為開放式私人圖書館不足為奇。

（二）從經濟環境因素分析。明朝“重農抑商”及嚴格的海禁政策，使商業受到了壓制，資本主義萌芽被扼殺。在這種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環境下，人們的思想受到極大禁錮，處于一種相對封閉的狀態。在無形中影響了天一閣，形成了封閉式、以家族為中心、“重藏”藏書樓文化。而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建立于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當時資本主義萌芽出現，生產力快速發展，商品經濟大繁榮。在崇尚自由經濟的環境中，資產階級迫切希望沖破束縛，一場以人文主義精神為核心的資產階級文化運動蓄勢待發。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的建立，是以為文藝復興服務為目的，以開放自由的資產階級人文主義思想為主導的，因此，其藏書理念更加重視“用”。

（三）從文化環境因素分析。天一閣創建于中國封建社會成熟期，其文化環境封閉自守，對人們的思想禁錮比較嚴重。受這種文化環境的影響，天一閣也自然趨向于束之高閣的封閉式藏書文化；而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創建于歐洲資本主義萌芽期，其文化環境比較開放，由資產階級發起的文藝復興運動更是崇尚自由、倡導以人為本。在這種寬松的文化環境中，自然而然會形成對外開放、免費公眾服務的藏書文化。此外，受中國古代儒家文化影響，中國社會中的尊重祖先和家族傳承的意識較強，為保護祖先留下的珍貴古籍，將其在家族中流傳，故將天一閣建成一個名副其實的藏書樓。在西方國家的意識形態中，公共意識更為強烈，他們更樂于將私人圖書館中珍藏的古籍分享給公眾閱讀。

天一閣和美第奇·洛倫佐圖書館這兩座在建立時期、創建階級、保存完整度以及研究價值等方面存在諸多相似性和可比性的古代藏書樓，最終卻因為其所處環境的政治、經濟、文化因素的差異而走上兩條不同的發展道路。然而無論是重藏還是重用，這兩座舉世矚目的藏書樓都在一定程度上分別代表了中外古代私人藏書樓活動的發展情況，反映了中外古代藏書樓文化的發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