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雪（組詩）

劉亦鳴

第一場雪

二月的江南

略施粉黛又匆忙卸妝

這大地已無須掩飾

口罩下的春天隔岸遙遠

呼喚也像雪一樣融化

我只能在眼里尋找

卻嗅不到她的氣息

而春天也只能在遠處

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你不來

我不往

雨? 水

季節從雪水里踏過

又被淚水打濕

再從雨水里穿過

攪亂了，冬天與春天的物候

混淆了，憤怒與悲傷的區隔

每一個疑問都埋在土里

等待雨水的澆灌

等待發芽

每一聲呼喊都飄散在風里

等待陽光的收集

等待黎明

這世界冰封已久

太多的生命被凍結在地下

太多的傷口被描繪成桃花

期待一場春風的吹拂

還原真相

還原春天應有的模樣

這個春天

野火在遠方將息又燃

草木在人間哀婉低吟

花朵在枝頭欲說還休

如果不能確認冬天已然遠去

就無法斷定春天一定來臨

如果風景只能隔窗遙望

這個春天就注定暗淡無光

如果春風失去了行走的自由

你眼里的春天就只是海市蜃樓

風怎么吹，我沒聽過

花怎么開，我沒見過

寒潮怎么退去，我無法感知

我聽不清青蛙怎么鼓噪

我看不見柳枝怎么搖擺

我能感知，有一扇柵欄

把春天的腳步擋在門外

我能辨析，被遮蔽的畫面已然失焦

我不敢相信春回大地

因為，虛擬的春訊無以為證

我懷疑這大地已是春風的領地

因為倒春寒會隨時來臨

我抵制所有的輕薄鬧春

因為，死亡才相去不遠

我拒絕附和關于春天的歌唱

因為，被過濾的聲音已然失真

水洗的皖南

皖南像是

山間溪水里泡大的孩子

怎么打量都鮮活靈動

每座山都出落得眉眼盈盈

似天外仙姝降臨人間

沒有人能配得上她

每條河都靈徹透骨

看一眼就會陶醉

就連那小小的村落

都如剛出浴的小家碧玉

粉墻黛瓦的妝容

似輕云出岫，恰到好處

皖南獨立于世外

衣著素簡，步態輕盈

不嬌不艷，不媚不奢

只適合溪水濯洗，棒槌輕拍

只適合輕描淡寫，輕歌慢行

路過皖南

像路遇傳說中的仙姑

我不敢多看她一眼

怕驚擾這絕世的佳人

我只留存這匆匆一瞥

剩下的留給春天

留給四月的芳菲

谷? 雨

春天磕磕碰碰走到了末候

是誰走漏了夏天的風聲

我站在一片久旱的莊稼地里

把雙腳深深地踩入泥土

等待谷雨節氣的到來

我想用逆向思維

像倉頡造字一樣

把一些敏感的字拆開，又合上

希望從一些關于春天的文字里

解讀出氣候變化的密碼

我試著嚼一嚼那些

經過白色的眼睛過濾過的詞

希望能咬出一些漿汁

咬出谷子的味道

但總有一種硌痛感讓我住口

是我嚼錯了時光，留不下印記

這本是萬物生長的季節

但空氣中缺水，缺氧

杜鵑隔著山谷泣血低吟

想喚回逝去的清明

卻留不住春天的腳步

有一場雨叫谷雨

適合下給莊稼，下給農人

有一方田叫心田

需要播種太陽，折射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