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情局特工南海翻船記

當斯坦尼克發現苗頭不對時，即便他想改變方向也無濟于事了，熱帶風暴巨大的能量瞬間把小船吸入風暴眼，無從逃脫。知情人士透露，中情局在船上放置了一個跟蹤器。監控人員眼睜睜看著船進入風暴中心，信號就在那里消失了。

2008年9月28日，美國中央情報局（下文稱中情局）的特工斯坦尼克奉命前往中國南海的一個小島偵察。這次任務中，他和3名同伴從人間“蒸發”。直到12年后的今天，美國媒體才揭露了這段隱秘歷史。

一次“經過計算的冒險”

斯坦尼克是美國退役海軍潛水員，他的搭檔是剛從商船學院畢業的邁克爾·佩里奇。船上還有杰米·麥考密克和丹尼爾·米克斯，都擔任輔助工作。斯坦尼克駕駛的這條船是首次出航，隸屬于中情局海事部門。中情局編好的故事是：一名日本客戶購買了這條船，并雇用船員將船從馬來西亞開往日本。如果在海上遇到軍警檢查，他們可以拿出全套的文件來證明這個故事。

他們真正的目的地是菲律賓呂宋島北面的一個小島，任務是在那里放置間諜器材以監視中國軍方艦艇的行動。在中情局眼里，中國正通過“在退潮時勉強可看見的礁石上建造人工島”來“擴大領土主權”。

這是一次“經過計算的冒險”。出發前，斯坦尼克仔細看了船載氣象雷達系統。當時，他們的航行路線正在代號“海高斯”的熱帶風暴前進的路線上。按照氣象預測，“海高斯”會突然大幅度轉向，避開他們的航行路線，斯坦尼克決定冒險繼續執行任務。然而“海高斯”并沒有按照分析改變軌跡，而是向小船直撲過來，熱帶風暴巨大的能量瞬間把小船吸入風暴眼，無從逃脫。一名中情局特別行動部門的前成員稱，中情局在船上放置有一個跟蹤器。監控人員眼睜睜看著船進入風暴中心，信號就在那里消失了。

這是一次失敗的秘密行動，搜救無法公開。在斯坦尼克等人死后數月，中情局把他們的家人接到了華盛頓特區，告知其親人已在一項秘密任務中死亡。第二天，家屬們參觀了中情局位于蘭利的總部。當天，他們還在白色大理石紀念墻邊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儀式。在這面墻上有135顆星星，每一顆代表一名執行任務時死亡的中情局人員，有的有名字，有的匿名，但他們的死亡細節都是保密的。當年，有6顆星星被添加到墻上，4顆屬于斯坦尼克和他的同船伙伴。

因“混亂的領導風格”而死

斯坦尼克在海軍的熟人稱，他“很愛國也很有能力”，因其勤奮、能干而受到同僚贊賞。他當時冒險繼續執行任務，不僅僅是為了要把一些間諜設備放在一個小島上，也是為了要通過這個行動，證明中情局海事部門存在的意義。

中情局有一個特別行動部，下屬負責執行準軍事任務的特種行動組和從事虛假信息發布與宣傳的秘密影響組。特種行動組下面又有三個部門，空中分部在全球范圍內秘密維持一支直升機和固定翼飛機組成的機隊。這些直升機在2001年阿富汗戰爭爆發后，向中情局在當地的人員提供后勤服務。地面分部是中情局版本的特種部隊，通常與特工合作，有時也與美軍協同執行任務。相比之下，海事部門主要是在南美、西非和其他地方秘密運營一些船只，用來運送中情局特工或物資。一名中情局前官員稱，海事部門正試圖重新找到存在感，而不是僅僅充當中情局地面部門間的“運輸隊”。此外，由于美國海軍也在利用商業掩護下的船只執行秘密任務，中情局的海事部門還在與海軍競爭，以證明自己的價值。

斯坦尼克就是在這種壓力下展開冒險行動的。在中情局內部，許多人將這次行動的失敗歸咎于當時的特別行動部負責人鮑勃·坎德拉。他因“混亂的領導風格”飽受批評。一名中情局前行動官稱，他給下屬很大的壓力，要他們去執行那個任務。“他們其實不必死。坎德拉的領導能力是如此糟糕。但由于他的身份，并沒有受到追究。”

被抓住了也許更“幸運”

在這次任務中喪生的佩里奇，與他的祖母感情很好。老太太聽到孫子的死訊，哭著不肯相信，總是說孫子也許是被中國人抓住了。如果佩里奇真的被俘，那對他可能確實是一件“好事”。他在中情局的“前輩”的命運可作為佐證。

1952年11月29日，一架中情局C-47型飛機從韓國漢城（今首爾）起飛，在夜幕的掩護下飛過鴨綠江，進入了中國領空。飛機上搭乘的是中情局駐日本厚木基地的特工唐奈和費克圖。他們此行的任務是用名為“空取器”的特制設備，接此前空投到長白山地區的間諜李軍英。這個所謂“空取器”由電動裝盤、纜繩和鉤子組成，飛機超低空飛行時，把鉤子放下去，可將地面的人和物品鉤住吊上飛機。正當唐奈和費克圖擺弄“空取器”時，中國地面防空炮火射來了。飛機栽向地面，兩名飛行員當場死亡，唐奈和費克圖緊急跳傘，被中國公安部隊抓獲。

唐奈不知道的是，李軍英早就向中國公安部門投案自首了。他供述，中情局此前還空投了10名中國籍間諜，以建立“游擊基地”。而李軍英是來“檢查工作”的，將由中情局派飛機接回。公安部門立刻搗毀了這個間諜網，并假借李軍英名義通知中情局來接人。這才有了前面這一幕。1954年11月，中國最高人民法院軍事審判庭判處唐奈無期徒刑，費克圖有期徒刑20年。事件發生后，美國一直狡辯稱他們是美國陸軍的“文職人員”。但是，兩人被捕后，公安人員從他們身上繳獲了美軍繪制的二十五萬分之一的中國吉林省安圖縣地圖，上面還標有一個指向接頭地點的箭頭。唐奈也供認，他于1951年6月參加中情局，當年12月被派往日本訓練和空投間諜。

20世紀70年代，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時承認美國間諜唐奈和費克圖在中國犯了罪。中國政府對這兩人寬大處理，于1971年12月對唐奈改判有期徒刑5年，費克圖則被提前釋放。1973年3月，唐奈也被提前釋放，案件告一段落。唐奈回到美國后當了法官，2014年以84歲高齡去世。相比之下，斯坦尼克等人的確是枉送了性命。

（梁衍軍薦自《環球人物》2020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