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玲
慎終追遠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祭祖是中華民族的傳統民俗。中國人通過祭祖來表達不忘先賢,繼往開來,努力奮斗的精神,也是對后輩子孫們一種很好的教育。在中國大部分地區,至今還保留著除夕祭祖、清明祭祖的習俗。人們通過祭祖這一方式來表達對先人的思念,增強家族凝聚力,把家族的精神文明和中華民族的文化代代傳下去。
《紅樓夢》是一部中國古典小說,更是一部中國民俗文化的活字典。胡文斌認為,民俗事項在這部小說中的作用,就像一縷縷七彩絲線,將人物與故事一個個貫穿起來,編制出一幅幅多彩的人物圖和風景畫,再現出18世紀中國社會的真實風貌。在小說的第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曹雪芹詳細描寫了賈府的祭祖活動,一方面展示了賈府輝煌的歷史,另一方面也為賈府日后的沒落埋下了伏筆,是小說中非常關鍵的一節。霍克斯譯本序言中講到“我所遵守的一個原則是翻譯一切——包括雙關”。文章以楊憲益譯本為對照,研究霍克思譯本對小說中祭祖文化習俗的傳譯,以此來揭示譯者在將中國民俗文化傳譯給英語讀者時采用的翻譯方法及其效果。
《紅樓夢》是一部了解中國祭祖傳統習俗的不可多得的教材。在小說的第五十三回,曹雪芹詳細地描寫了賈家除夕的祭祖儀式。祭祖這件事的重要性和莊嚴程度堪比元春省親,連賈敬這樣道觀出家,府內大事小事一概不管的人不禁出席,還擔任了主祭。祭祖對一個家族的重要性,從作者的筆下可見一斑。
祭祖的準備從一進臘月便開始了。寧國府作為長房,在這次祭祖活動中起了主導的作用。賈珍那邊,開了宗祠,著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房,以備懸供遺真影像;之后派賈蓉前去領春祭的恩;到了臘月二十九,各色齊備,“兩府中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萬事俱備,就等次日的祭祖大典。賈府的祭祖大典通過薛寶琴的所見所聞來依次展開。薛寶琴剛被王夫人認為干女兒,是第一次參加賈府的祭祖大典,通過她的視角來展開在敘事角度更加合情合理。
賈府祭祖活動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在賈府宗祠的正殿,祭祀的是祖上先人,從寶琴的視角看是“雖列著神主,卻看不真切”。祭祖儀式規格很高,參與的都是賈府男丁,站位嚴格遵守中國古代的宗教禮法,是“分昭穆排班立定”,賈敬主祭,賈赦陪祭,賈珍獻爵,賈璉賈琮獻帛,寶玉捧香,賈菖賈菱展拜毯,守焚池。祭祀分樂奏、獻爵、拜興、焚帛、祭酒五步進行,莊嚴肅穆。這一段對賈府宗祠的描寫和對祭祀活動的敘述,反映了賈府輝煌的歷史。
賈府祭祖活動的第二個階段是正堂祭祀,這次的主祭是賈母,陪祭是邢夫人和王夫人,祭祀的是寧榮二祖。參與此次祭祖的有男有女。祭祀供品有“菜飯湯點酒茶”,每道菜先是傳到儀門,由賈荇賈芷等傳給賈敬,賈敬傳給賈蓉,再由賈蓉傳給檻內他妻子,由他妻子上傳,經鳳姐、尤氏等傳給王夫人,最后傳于賈母,由賈母在邢夫人的協助下放在供桌上。檻外參與祭祖的站位是“凡從文旁之名者,賈敬為首,下則從玉者,賈珍為首,再下從草頭者,賈蓉為首,左昭右穆,男東女西”。祭祖的環節由賈母上香,眾人下跪,拜祖。賈府人丁興旺,將五間大廳,三間抱廈,內外廊檐,階上階下塞的無一隙空地,反映了賈府當時的盛況。
文學翻譯必須重視對語言中文化意義的傳遞,在評議《紅樓夢》外譯本的時候,不能忽視譯者對于小說中民俗文化信息的態度和處理方式,應該在充分考察的基礎上做出比較客觀的評價。曹雪芹除夕祭祖的創作動機,是為了展示其家族輝煌的歷史,同時也是為了展現當時大家族長幼、尊卑等宗法制度。原著文內豐富的文化活動吸引西方讀者,但如此集中、繁雜的文化信息也給西方讀者帶來了一定的閱讀障礙,如何有效地將這些文化信息翻譯給西方讀者,霍克思做了不同的嘗試。
文化多元化是目前國際社會的主流,全球化必然會帶來文化多元化,文化多元化有利于世界民族和文化的繁榮與發展。因此,保留原文的異質文化已經成為翻譯界的共識,霍克思在處理民俗文化詞時,最常用的方法便是直譯。
直譯是翻譯時既保留原文的形式,又能充分地再現原文的內容。通過直譯,可以很好地保留原文的文化特質,給譯文讀者帶來新奇的效果,如宗祠“Hall of the Ancestors”、遺真影像“ancestral portraits”、金銀供器“ritual vessels of gold and silver”、主祭“preside over the sacrifice”、獻爵“hold the drink-offering”。 這樣的例子在文中不勝枚舉。
直譯有時無法將原文詞匯中的文化信息完整地傳譯給西方讀者,為了更好地幫助西方讀者理解中國的祭祖文化,必要時霍克思還采用了增譯的方法,把文化背景知識介紹給西方讀者。
例1:
每一道菜至,傳至儀門,賈荇賈芷等便接了,按次傳至階上賈敬手中。
霍譯本:The manner of making the offerings was as follows.Each “course” was passed from hand to hand by the servants until it reached the ornamental gate.
楊譯本:Each time they brought a plate of offerings to this gate,it was taken by Chia Hsing or Chia Chih and passed from hand to hand until it reached Chia Ching on the terrace.
例1中的“每一道菜”,楊憲益將其譯為“a plate of offerings”,既譯出了原詞的指稱意義,也譯出了其蘊含的文化意義。和楊憲益的翻譯相比,霍克思的譯文也不遜色。首先,霍克思在譯文中的開頭便增補了一句“The manner of making the offerings(祭祀是這樣進行的),”在敘事上提示給西方讀者祭祀活動已經開始。用“each course”來翻譯“每一道菜”,同時再現了原詞的指稱意義和文化意義,因為“course”用詞正式,符合當下祭祀的場合。文本中增譯的例子還有很多,如供器“Vessels for the New Year sacrifices”(增補“新年祭祀”的背景信息)、請神主“welcoming the spirits back into the ancestral tablets”(增補“祖先牌位”)、分昭穆排班立定“By ancient custom the menfolk were divided in ranks to left and right the hall so that each generation was on a different side from the one which followed it,fathers and sons separated, grandfathers and grandsons together.”(增補古時風俗、父子分開、祖孫在一起)。
春節祭祀,供桌上自然少不了擺放祭祀供品,在賈府這樣的望族更是如此。正堂祭祖時,曹雪芹詳細描述了祭祀菜品的傳遞和布放,祭品之豐富,非普通人家可比,自然是“菜飯湯點酒茶”種類齊全,且看霍克思如何翻譯。
例2:邢夫人在供桌之西,東向立,同賈母供放。直至將菜飯湯點酒茶傳完,賈蓉方退出下階,歸入賈芹之位。
霍譯本:When meat, vegetables, rice, soup, cakes,wine and tea had all been transmitted to the altar by this human chain and offered up there by Grandmother Jia and her two daughters-in-law,Jia rong withdrew and took up his position next to Jia Qin in the courtyard below,at the head of the most junior generation of Jia family males.
楊譯本:Lady Hsing, posted west of the altar facing east, helped the Lady Dowager.When all the dishes,rice, soup, cakes, wine and tea had been presented,Chia Jung withdrew to join Chia Ching's group below the steps.
例2中的“菜飯湯點酒茶”是例1中的“每一道菜”的具體展開,楊憲益將其譯為“all the dishes,rice,soup, cakes, wine and tea”,而霍克思將其譯為“meat,vegetables, rice, soup,cakes, wine and tea”。 兩個譯文的區別在于“菜”的翻譯,
對比之下,可以看到楊憲益的文化自信,將其直譯為 “dishes”;霍克思選擇將其分譯為“meat”和“vegetables”。在物質相對比較貧乏的古代,肉食相對難得,也極其珍貴,所以是最常用的祭品。霍克思在這里將其單獨譯出,似乎是有意強調,可見是他對于中國祭祀文化充分了解,以及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充分尊重。在這一句話中,值得一提的還有“供桌”的翻譯,兩位譯者似乎是不約而同地將其譯為“altar”。而“altar”是西方宗教詞匯,指教堂、廟宇里的祭臺,又稱“圣壇”。兩位譯者這樣學者也是考慮到西方讀者的認知了接受能力,畢竟,讓西方讀者充分理解中國傳統祭祀活動的繁文縟節已經很難了,如果再處理“供桌”這一具體物質概念時委實沒有必要再給讀者更多陌生化的詞匯和信息了。
翻譯不僅是語言轉換,同時也是文化溝通,文學作品英譯是讓世界了解中國文化的重要途徑,因此,文學翻譯必須重視原文中文化信息的有效傳遞。對比分析英國漢學家霍克思先生的英譯本可以看出,霍克思在翻譯民俗文化詞時,主要采用了直譯的翻譯方法來保留異質文化,同時,為了更好地幫助外國讀者了解中國文化,還采用了增譯的方法。這些異化的翻譯策略為讀者提供必要的文化背景知識,提高譯文的交際效果。考慮到中西方讀者不同的文化認知。霍克思譯本中也有一些對原文的調整和改寫,不過這也是建立在對中國傳統文化充分了解的基礎上,目的也是以更好的方式來傳譯中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