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業務中不確定性的“錨”

文/李鶴 編輯/王莉

應對不確定性是銀行從業者落實“六保”“六穩”的必然要求，通過不斷在新的經營環境中尋找新的經營思路，來把握不確定性中的發展機遇。

金融業作為經營風險的行業，不確定性始終與業務發展如影隨形。從目前看，國際業務領域的不確定性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經濟周期下行背景下出現的新冠疫情爆發等突發因素，對企業跨境收入造成直接沖擊，進而可能影響銀行外匯資產質量及收益水平；二是國際大宗商品及外匯市場波動加大并對實體經濟造成影響，對銀行的風險管理能力提出了新的挑戰；三是個別國家主動挑起貿易摩擦，在金融領域施加“長臂管轄”，進一步增加了銀行面臨的外部政策和規制環境的不確定。針對上述不確定性，銀行需要主動求變，保持并拓展現有國際業務，提升風控水平。

不確定性對國際業務的影響

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的蔓延，使各主要經濟體均出現不同程度的經濟暫時“停擺”，全球供應鏈突然中斷，直接影響到從事跨境業務的中國企業的收入，給這些企業的發展帶來了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的沖擊對不同細分行業的企業影響不盡相同。

對貨物貿易企業而言，主要體現在外貿訂單減少，主要品類出口金額均出現不同幅度下滑。即使能正常出口，下游買方也可能會在貨款支付環節用盡各種辦法推遲支付貨款或者少付貨款，從而對貿易企業出口收匯造成影響。從前期業務開展情況看，已經出現曾經長期在銀行辦理遠期結匯的出口企業，因擔心下半年訂單數量弱于預期而減少了遠期結匯規模的現象。根據中國國際商會的統計，出口大省浙江的當地企業，在短期信保項下4—5月報損合計已經超過1200宗，相比去年同期增長了約155%。這都是目前出口企業收入不確定的一個寫照。

對涉外工程承包企業而言，收入層面的不確定性主要體現為兩方面：一是對正在施工的項目而言，項目所在國封閉邊境、暫停施工等疫情管控政策，會導致工程進入停工狀態，進而延長工期，推遲項目回款，使施工企業面臨完工時間和工程款結算的不確定；二是對已建成并進入運營階段，且依靠運營收入回款的項目而言，由于這些項目多為所在國不可或缺的國計民生項目或處于能源、礦業等上游行業，因而有可能遭到東道國出于實體經濟紓困考慮而出臺的臨時救助政策的“誤傷”。但無論何種情況，上述對實體企業跨境收入的沖擊，均具有一定的資產負債表效應，可能導致跨境收入占據一定比例的外向型企業的資產負債狀況出現不同程度的惡化，進而對商業銀行國際業務的資產質量構成不利影響。

不確定性還表現在國際大宗商品市場及外匯市場波動幅度加大方面。由于全球工業大宗商品需求驟減，大宗商品市場大幅震蕩甚至出現如“負油價”這樣的極端風險事件。近年來，大宗商品市場價格已在全球經濟下行的大背景下有所下調，疫情導致的需求凍結使這種局面雪上加霜。大宗商品價格的暴跌，對以初級產品出口為主要外匯和財政來源的國家經濟造成了較為嚴重的外部沖擊，使這些國家本已脆弱的財政狀況更加惡化。預計這些國家將削減不必要的財政開支，取消或推遲需要舉借外債方可落地實施的大型基建項目或成套設備采購項目。這對中國企業境外市場開拓會產生很大影響，且其影響至少會延續至明年，甚至更長時間。

而疫情導致的資本避險需求則會引發外匯市場震蕩。進入三月份以來，歐美金融市場動蕩加劇，對美元現金的避險需求凸顯。美元流動性緊張，推動美元匯率上升，美元指數一度達到103.01的三年來的高位。新興市場國家資產及貨幣相應遭到拋售，新興市場貨幣兌美元出現一波貶值。面對本幣貶值的風險，包括印尼、哈薩克斯坦以及阿根廷在內的部分新興市場國家，已經開始干預外匯市場或采取外匯管制措施。新興市場匯率波動，直接對簽署以當地幣計價的合同的中國企業的實際收入構成不利影響；而因匯率波動引發的美元購匯限制、匯出限制等外匯管制措施，則對項目公司將收入匯回境內構成不利影響，使項目公司在最需要將當地幣兌換為美元的大背景下，面臨無法進行兌換的風險。

除此之外，由于個別國家主動挑起貿易摩擦，通過美元全球清算優勢進行“長臂管轄”，同樣增加了中國企業和銀行的國際業務所面臨的不確定性。由于被列入美方工業管理部門貿易管制“黑名單”，或處于關稅追加行業，進出口企業被迫修改進口商品來源地或出口商品目的地，尋找并適應新的合作伙伴，增加了大量談判溝通成本。從法理角度看，盡管中國企業和銀行均深知美方行為并不合法（指國際法）公正，但從持續經營角度，出于美元清算的考慮，企業和銀行事實上不得不認真評估美方“長臂管轄”的風險。

對不確定性的應對之道

面對上述種種不確定性的沖擊，銀行在拓展國際業務中要積極求變，對已經習慣的國際業務發展模式予以反思，并基于新的經營環境尋找新的經營思路，以適應不確定性，把握不確定性中的發展機遇。

首先，銀行應幫助企業通過國內收入的確定性對沖涉外收入的不確定性。對本身既有涉外收入又有國內收入的企業而言，這主要涉及暫時調整下游客戶結構，注重國內市場的開發。對跨國集團型企業而言，則可由集團總部或具有穩定境內收入的子公司，對外貿平臺或境外項目公司提供一定的財務援助。如在真實關聯交易中，由進口商品境內分銷子公司，對外貿進口企業預付貨款，或外貿出口企業對出口商品境內生產/采購子公司賒欠賬款，從而在營運資金層面支持外貿企業。集團總部或收入主要來自境內子公司的，可通過跨境資金集中運營、企業對外放款甚至跨境擔保等方式，為境外項目公司提供財務支持，或以賒銷方式為其提供境外項目運營所需要的關鍵設備或原材料，幫助境外項目公司渡過暫時難關。當然，上述財務援助措施應基于真實貿易背景并符合外匯管理政策，銀行也應注重在相關外匯收支問題上給予企業以政策輔導并對其合規進行把關。

其次，要對金融市場的波動進行充分的分析，利用好市場波動出現的機遇。以美元為例。為了應對美元流動性危機，美聯儲三月以來連續出臺寬松舉措，美元融資利率持續走低。對此，企業利用銀行提供的各類美元融資業務融入美元，就是較為合理的選擇。對具有付匯需求的進口企業而言，從銀行融入低成本美元解決付匯需求，可以避開美元匯率高位，節省財務成本，待美元匯率回落后再行購匯提前還款；對具有未來收匯需求的貨貿出口企業而言，按照現行外匯政策，可以先行提用美元貸款，在美元高位時結匯，用于備貨、采購等運營開支，未來再以美元現匯收入還款，通過在結匯匯率高位時提前將美元應收賬款變現，實現避險功能。此外，在此輪美元流動性危機初期，香港等離岸金融中心因美元資金來源、客戶結構等原因受到的流動性沖擊更加明顯，導致一段時間內出現境內外美元融資利率倒掛的情況。對此，貿易企業可以通過修改合同付款方式等辦法，將融資遷移至境內，以有效節省融資成本。

最后，對因“長臂管轄”增多導致的法律和政策風險，銀行必須謹慎應對。一方面，銀行要嚴格執行監管機構的反洗錢規定，真正做到“了解你的客戶”和“了解你客戶的業務”，對離岸公司客戶更要通過查冊、律師盡調等方式進行合規審查和最終受益人調查，對其日常交易、交易對手也要向前延伸予以關注，驗證其交易的合理性，篩查并規避高風險客戶、高風險國別業務，防止洗錢風險；另一方面，對來自境外司法機構的問詢、調查要求，要嚴格按照國內監管機構關于客戶保密的要求，按照跨國司法合作流程予以處理，不能未經客戶及國內監管機構允許，擅自對外提供客戶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