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該記住的

管艷奇

似水流年，不嘆人去樓空之悲;白駒過隙，只感人在景非之苦。

——題記

江南小鎮，是由黑與白潤色的水墨畫卷。臨河而建的房屋，因時間和雨帶來的斑斑霉跡，似是在告訴我們，這里是一個充滿故事和記憶的地方。

出了那扇深嵌在老巷子里的門，再轉些許個彎，出了巷子，一座好似古稀老人的石橋便架于眼前。

換作平日，那座橋總是寂寞的，沒有什么人經過;可總有那么一天，橋上是熱鬧非凡的。

小鎮的中秋節，在我印象里是極其熱鬧的。巷子、店鋪，街道上全是面熟和面生的街坊鄰居，包括那座石橋上。

中秋夜，大家伙兒吃過晚飯，便都開始忙活起來了。人們將提前準備好的糕點，放進竹編的小籃子里，考究的人家會用油紙包幾個自家做的鮮肉月餅，再搭上些當季的水果。

他們這是要做什么？

向著隱約的燈光，踱出巷子，看見眼前這早已站滿人的石橋，便知道，人們都是來賞月的。

人手一把的蒲扇紛紛搖擺著，盡管快入秋了，天氣依然燥熱。當天邊的最后一縷余暉落下，人們的心都開始激動起來。我隨著祖父母快步來到橋邊，占了方便觀賞的位置，望向天邊那輪剛剛出場的皎潔明月。

那晚，橋下無風水面琉璃滑，將月亮倒映得極為清晰美麗，扣人心弦。聽一旁的老人說，這座老石橋，奇就奇在月影能從橋洞下穿過，絲毫不會被遮擋。

月亮越升越高，眼見著它的倒影過了橋洞，耳邊人們的交談聲依舊……

轉眼多年沒回小鎮，那座石橋也漸漸模糊在腦海。去年，父親提議中秋回小鎮看看，我自然立刻答應。

吃過中秋晚飯，我見巷子里十分冷清，不由疑惑。祖父見狀帶有幾分無奈地說道：“咱們這要改造擴建，那座橋被拆了……”

聞言我不由得心中一緊，連忙順著巷子一路小跑，當親眼見到那座石橋真的消失了，千萬思緒都化為最后一聲嘆息。

真的，沒有了……

我閉上眼，拼命回想那座石橋的樣子，但終歸只是一個依稀的畫影了。試著去勾勒那個影子，漸漸地，我的舌尖像是嘗到了那時鮮肉月餅的滋味，我的耳邊似是響起了街坊們談天論地的聲音，腳下像是又踩上了被書墨青苔刻上了記憶的石階。雖然沒有畫面，但這些真實的觸感使我在茫然中回到那個橋邊賞月的中秋夜。

多年后，也許我終究無法想起這座石橋和身邊鄰居的模樣，但那些我真切感受過的聲音、味道、色彩已經深深鐫刻進了我的身體，成了我內心那處抹不去的沁跡。

后來的月亮仍然皎潔，只是那面照映它的琉璃方鏡上少了一縷娉婷青絲。

[【點評】]

“似水流年，不嘆人去樓空之悲;白駒過隙，只感人在景非之苦。”開篇題記，簡潔凝練，意蘊雋永，折射出本文獨特新穎的立意。滄海桑田，斗轉星移，靜看歲月，作者將回憶與現實串聯，將傳統與文明相系，平靜訴說中，低吟淺唱間，飽含著少年對城市化進程的思考。

什么是“該記住的”？定是值得的、必要的、帶給人價值的東西。作者緊扣題意，首尾圓融。在物欲橫流的當下，透露著青少年對小鎮傳統難能可貴的眷戀與哲思。作者記憶中的中秋小鎮充滿了煙火氣和人情味：石橋之上的溫情月夜、輕搖蒲扇的舒爽秋日、聲聲質樸的耳畔交談……然而城市化的改建，讓這承載著童年最美好記憶的石橋，轉眼不見。但作者并未如其他此類主題那樣只有遺憾的嘆息，隨后，作者筆鋒一轉，“閉上眼”“試想著去勾勒”，努力搜尋記憶中小鎮的聲音、味道、色彩，在惆悵中帶有些許慰藉，在嘆息中依稀可見青年學子的感性與豁然，與題記之意遙相呼應。

從文中可見，作者著眼生活中的小事小物，化繁為簡，是善于發現與思考的“有心人”。

（費紅亞? 湖州市第四中學教育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