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翅目（中國人民大學哲學博士，青年科幻作者）

前情提要

在上一個故事里，小主人公祝盟利用自己“開拓者”的身份，從香格里拉號太空船的科研區借到了掃描儀“嘀嗒球”。當她用嘀嗒球來掃描她在小行星帶發現的雪花球時，嘀嗒球竟然解體了，它一層一層地剝落后，又一層一層附到雪花球身上，變成了一個“嘀嗒雪花球”。原來雪花球也是一個人工智能，只不過是初級的。

嘀嗒球和雪花球之間會發生什么樣的故事呢？嘀嗒球能掃描出雪花球內保存的生態信息嗎？

一

“你好。”嘀嗒雪花球語氣開朗，自己在房間里撞來撞去，像剛學會站立的小鹿，跌跌撞撞地適應周圍的環境。

“你、你好。”祝盟有些不知所措，舉起手，想打招呼。

出乎意料的是，嘀嗒雪花球猛地剎車，懸空停在她手掌前，卻不愿意接觸她，聲音變得很嚴肅，充滿金屬質感：“別碰我。你是誰？”

祝盟下意識地回答道：“祝盟，香格里拉號乘客，我的身份是‘開拓者’。”她伸出食指，“你可以驗我的DNA。”

球體碰了碰祝盟食指，表面亮了綠燈。

“通過。下一個問題——”它還沒說完，內層的雪花球變亮，瞬間，金屬質感的聲音切換為脆脆的活潑語調，像紀錄片里黃鸝鳥在啁啾。

嘀嗒雪花球又開始到處亂撞，沒撞壞任何東西，這是它探索房間的方式。一會兒，它好像在自言自語：“祝盟，這不是地球？過了多少時間？”

“你說什么？”祝盟問。

嘀嗒雪花球再次緊急懸空停住，金屬質感的聲音傳來：“這不是我的問題，我的問題是——”剛說一半，它轉動了身體，“是你改造了我嗎，里面那個飄著雪花的球是什么？”說完，它好像緊張了起來，表面泛起紅光，紅色是報警的提示色。

祝盟急了，她不想觸發嘀嗒球的報警功能。“冷靜，聽我解釋。”祝盟說。

脆脆的聲音又冒出來：“先告訴我，現在是什么年份，離地球多遠。”

金屬聲音回答：“香格里拉號剛離開小行星帶，你——”它頓了頓，似乎陷入了思考，表面的紅光消散了，青灰色的分析指示燈不斷忽閃，頻率越來越高，房間陷入寂靜。

嘀嗒球開始掃描雪花球。

二

祝盟的腦子飛速轉起來。金屬聲音來自嘀嗒球，是嘀嗒球自帶的音效。但香格里拉號初級人工智能都只配有單音軌，也就是說嘀嗒球只能發出一種聲音。那么，脆脆的聲音只能是來自雪花球了。雪花球為什么現在才說話？它知道自己保存著北極熊遺傳信息嗎？它還有什么秘密呢？

不管怎樣，雪花球是一百年前的人工智能體，是初級的。

祝盟調出全息顯示屏，檢索“初級人工智能”的相關信息，有些內容祝盟學過，有些得等她上到初高中才能理解。她整理出三條關鍵信息：第一，初級人工智能雖然門類眾多，但思維的復雜程度不高；第二，二十一世紀末制造的初級人工智能都具“組合”能力，若干個初級人工智能可以通過硬件的組合和軟件的兼容，升級為中高級人工智能；第三，二十一世紀中期或早期的人工智能大多屬初級，有些可以與其它人工智能“組合”，但一般都會有兼容問題。

“到底是誰？”金屬聲音突然問。

祝盟一激靈，抬頭四顧，只有她和嘀嗒雪花球。金屬聲音問的不是她。金屬聲音在拷問雪花球。

“已經過去一百四十二年了！”雪花球脆脆的音調變得尖銳。

“不許入侵我的系統。”金屬聲音發出警告，球體表面布滿紅光。

“你也不許干擾我的系統！”雪花球錐子似的聲音又細又尖，它內部的雪花碎片瘋狂旋轉著。

祝盟撲向嘀嗒雪花球，大聲命令：“停！”她抓住球體表面的鏤空結構，將十個指頭統統嵌入細槽里，生怕嘀嗒球無法讀取她的DNA：“嘀嗒球，我命令你，停止掃描！”

球體猛烈抖動，屬于嘀嗒球的外殼滑落，一層層從雪花球上剝離開來，露出雪花球內部紛飛的雪花和北極熊模型。雪花球安靜下來，不再撞動、不再吵鬧，慢慢地恢復了它本來的樣子。嘀嗒球也一塊一塊將自己組合起來，還原成初始形態。

祝盟戳嘀嗒球：“匯報掃描結果。”

嘀嗒球語氣干癟：“掃描數據損壞。”

祝盟又問雪花球：“你好嗎？”

雪花球內部，北極熊眨眼，投射出地球的景象。地球兩極冰蓋逐漸變薄。祝盟發現赤道處有一行數字，是日期。數字不斷跳動，最后停在“2042.04.02”。祝盟記得這個日子，那天是上世紀全球變暖的最高值，那一年許多物種滅絕，自然災害頻發。

她問雪花球：“你是在那時候離開地球的，你想知道地球現在的樣子嗎？”

雪花球關閉投影，不再有任何反應，再次變得像一顆玩具雪花球。

三

接下來的一周，每次掃描都以失敗告終。每一次，只要祝盟下達命令，嘀嗒球就會解體，用它那鏤空的結構將雪花球層層包裹，形成嘀嗒雪花球，與此同時，金屬聲音和脆脆聲音同時發出，不停地叫囂，嘀嗒球和雪花球都拒絕讓對方入侵自己的系統。它們都擺出十足的、要吵架的氣勢。每到這個時候，球體外殼呈現警報的紅色。祝盟擔心雪花球暴露，只好叫停掃描。她懷疑嘀嗒球出了故障，就隨身帶著它，到處掃描其它物品，卻發現嘀嗒球的掃描毫無差錯。

她忍不住回到設備部，找到部門管理王大爺，遞上嘀嗒球：“它壞了。”

王大爺沒搭理她。

“王師傅，”她聲音提高一個八度，“你給我的嘀嗒球壞了。”

“不可能，”王大爺正在鼓搗儀器，“嘀嗒球的材質和結構能適應外太空的極端環境。”

“可是——”

“可是什么？”王大爺抬頭，“小丫頭，按規則，我不該把嘀嗒球給你。你之前跟我說，用它掃描太空垃圾。是真的嗎？你好像沒掃描任何垃圾。”

祝盟一時語塞，她握緊拳頭，想了想，反問：“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同班同學敖定，也想問我借嘀嗒球，但他沒權限。”王大爺探出身子，將嘀嗒球塞回祝盟書包，“你不要帶著嘀嗒球四處招搖，否則我只好回收嘀嗒球了。乖。”

“我掃描過太空垃圾，只是敖定不知道。嘀嗒球解體了。它包住太空垃圾，然后解體了，說是數據損壞。”祝盟決定冒一次險。她沒撒謊，雪花球也算太空垃圾。

王大爺意味深長地瞇起眼睛，思索一陣，回答：“如果太空垃圾是智能體，就有可能觸發嘀嗒球的‘組合’功能。嘀嗒球比較笨，如果你給它下達‘掃描’的命令，它的‘組合’功能又被觸發了，這樣就會影響數據。像這種太空垃圾不應該由小孩兒來處理，先給老師，學校會統一轉給衛生部門檢測，懂了嗎？”

“懂。已經交了。”祝盟轉身就走。

四

她知道了問題所在。她跑回房間。她對嘀嗒球說：“組合。”

這回，嘀嗒雪花球沒有發出青灰色頻閃，也沒有變紅。嘀嗒球外殼通體變成了半透明狀態，散發出翡翠一般的光澤。雪花球內部的碎片不斷飄動，形成了有規律的形狀，似乎在向嘀嗒球傳遞信息。

祝盟耐心等待了半小時后，嘀嗒雪花球終于開口。

先是金屬聲音：“組合完畢。”

脆脆聲音接著說：“這里是一枚生態‘孢子’。”

然后，兩個聲音發出和聲一般的共鳴：“是否激活‘生態孢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