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古代心肺腦復蘇術的特色解析*

孫成力，張 超，高建東，何立群，陸 文△

(1. 上海市寶山區中西醫結合醫院全科醫學科，上海 201999；2. 上海市寶山區中西醫結合醫院心內科，上海 201999；3. 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曙光醫院腎病科，上海 201203；4. 上海市中醫藥研究院中醫腎病研究所, 上海 201203；5. 上海市高校中醫內科E-研究院，上海 201203)

若有人出現暈倒、意識喪失甚至心跳驟停，可能是心腦血管意外或溺水、自縊或痰涎阻塞等原因導致，古代中醫稱“卒死”“尸厥”(蹶)等。在西醫傳入中國之前，我國古代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急救經驗，不僅可以媲美現代的心肺復蘇術，有些觀念和手段還遙遙領先并獨具特色。中醫的心肺腦復蘇術通過哪些手段進行急救，有沒有科學依據？筆者參閱古籍記載、對比現代科學，發現中醫的急救術與西醫有很多相似之處，并有其自身的特點，現介紹如下。

1 急救時體位

凡是中風等暈厥、昏迷疾病，倉促之際古人都告誡不要扶病人坐起，而應就地躺好或扶好(以防再次摔倒造成二次損傷)。急救自縊者時應將其抱好，慢慢解下，不能截斷繩子以防摔下磕傷頭部，蓋好被子安臥取暖[1]。

若遇溺水所致人事不省甚至脈息全無，應使溺水者仰臥或俯臥，腳高頭低位，以便排出體內積水，恢復其呼吸、心跳，但不可倒提出水。很多人做心肺復蘇，使患者仰臥時頭高腳低，這樣水不易排出，很難急救成功[1-2]。中西醫學在急救體位上差異不大，同時中醫提出“不可倒提出水”[1]，可能是因為倒提時類似“提壺未揭蓋”，積水反而不易流出，或水流出時妨礙呼吸易致鼻子誤吸再次入肺。

2 中醫心肺腦復蘇術

2.1 暢通呼吸道

解下自縊者后應揉其項痕，捻正喉系，并用手挽著此人頭發使頸伸直，不能使頭垂下[1]。這是開放呼吸道的手法，古人頭發較長，其原理即等同于現代的“仰頭舉頦法”。

中國古代撈起溺水者后，“先以刀斡開溺者口，橫箸一只，令牙咬含之，使可出水”[1]，即將牙撬開，橫叼一支筷子，起到引流作用。這比西醫暢通呼吸道更多了一層保障，方便引流出水，還可有效防治吐水后再次誤吸。

2.2 興奮神經、呼吸系統促醒

2.2.1 多途徑刺激中樞、呼吸系統 《肘后救急方》等古籍記載，在急救昏迷者時取皂角、細辛、生半夏或石菖蒲等藥粉，用吸管吹少許入鼻中，或用薤白搗汁、公雞冠血或酒灌滴鼻中，對呼吸道的刺激有取嚏、興奮呼吸的作用。一般吹鼻后連連噴嚏者為可治；如果吹2～3次沒有噴嚏者病情多較危險[1,3]。無論是自縊還是溺水，中醫還常用竹管、蔥黃心等向兩耳中(或鼻中)吹氣數次，一方面達到類似人工呼吸、輔助通氣的效果，另一方面通過耳刺激大腦神經中樞。

中醫急救的中心思想是“陽能勝陰”，注重運用九竅宣通陽氣。人體所有的孔竅幾乎都被中醫用于治病，這可能與九竅與五臟相通，如“腎開竅于耳”“肺開竅于鼻”等理論相關，也體現出古人善用“竅門”直達五臟或病位的急救思想。現代臨床有醫家對急性腦血管病意識障礙患者使用加味通關散，通過霧化吸入催醒取得了很好的療效[4]；還有醫家用胡椒粉噴鼻有效治療室上性心動過速[5]。目前西醫也有經鼻或經氣道給藥，可見中醫的方法非常科學，也是中醫急救的特色之一[2]。

2.2.2 中藥還魂湯 除了以上單方，還魂湯(即麻黃湯)也有促醒作用。古代藥店常規配備麻黃湯等用以急救。吳雄志的家傳經驗即載有麻黃湯常用于急救溺水等原因導致的昏迷[6]。在藥理學上，麻黃有效成分主要為麻黃堿、偽麻黃堿和揮發油等，能夠興奮心臟、興奮呼吸、興奮中樞，使心肺腦先復蘇[7]；桂枝有擴血管、抗凝活血等作用，并能強心、提高心率，與甘草合用可抗心律失常[8-10]；甘草具有腎上腺皮質激素樣作用，可以抗炎、抗休克、抗過敏、祛痰等[11]；杏仁宣肺化痰，開肺疏表。相對而言，麻黃湯煎煮費時，盡管用猛火急煎取藥，但仍沒有西醫注射急救藥物方便、快捷。在現代醫學急救中，往往給患者注射心三聯(鹽酸腎上腺素、異丙腎上腺素、去甲腎上腺素)、呼三聯(尼可沙米、洛貝林、山根菜堿)等藥物，其功效也為強心、興奮呼吸中樞之類，二者急救、促醒的機理有共通之處。目前有中藥免煎顆粒，很大程度上消除了煎煮不便的缺點，但在推廣應用上還有一定難度。

2.2.3 針灸刺激中樞、呼吸系統、強心 《肘后救急方》記載：“尸厥之病，卒死脈猶動……灸鼻人中，三壯也……又云：爪刺人中良久，又針人中至齒，立起”[3]，說明暈厥可艾灸、針刺或按壓人中穴。中國人自古應用人中急救暈厥病患，無數次的實踐證實這種方法簡單、有效。現代研究則證實，人中穴有強心、升壓、抗休克、興奮呼吸中樞、改善腦缺血等作用[12-13]。

十宣穴放血可急救昏迷、中風、中暑、高熱、驚厥等。十宣穴在全息學上對應人體頭部，又處于陰陽交會之處，十宣穴放血可對大腦中樞產生強烈的痛覺刺激，俗稱“十指連心”。《醫宗金鑒》[14]提出：“商陽主刺卒中風，暴仆昏沉痰澀壅，少商、中沖、關沖、少澤、商陽，使氣血流行，乃起死回生救急之妙穴。”在中風發生后可行手十二井穴刺絡放血急救，此法中醫已使用千余年，日本、法國、埃及等國也很重視此法。倘若情況危急，民間還常用縫衣針或瓷碗、瓷杯打碎取利刃面代替針具，刺破位于手十指指尖的十宣穴或手十二井穴，放出少量血液，達到臨時急救的效果。臨床實踐及研究表明，本法對缺血性和出血性腦中風均有確切療效[15-17]。

2.3 中醫心肺復蘇按壓術

心跳驟停者應該配合心肺復蘇法急救。中醫的心肺復蘇法也是采取仰頭舉頦體位，暢通呼吸道，再進一步施救。

古書中記載的一人以手按揉胸上，數動之；一人屈伸按摩上下肢，若已僵直應循序漸進，并按其腹部。這與西醫心肺復蘇的方法相似，可以促進胸腹收縮與舒張，有效地進行氣體交換。如此大概30 min，患者氣從口出，呼吸、睜眼，繼續屈伸活動其四肢或按壓胸腹部數分鐘，以便患者更好地恢復[17]。現代實踐證明，高質量的胸外按壓有助于第一時間成功復蘇心肺，挽回生命。

中醫古代腹部按壓配合胸外按壓，使腹式呼吸與胸式呼吸并進，較現代急救法更有利于氣體交換。現代研究也逐漸認識到，腹部是心肺復蘇中不可或缺之部位,通過胸腹聯合建立循環與呼吸進行個體化心肺復蘇，是精準心肺復蘇醫學的研究方向,也是一個很大的創新[19-21]。屈伸活動四肢可以促進患者血液流動，間接改善血液循環。這種方法在搶救時雖然需要更多的醫務人員配合，但成功率也會隨之提高。另外，古書如《醫學心悟》等強調要用被褥等塞住谷道(肛門)[22]，應該是為了防止人工按壓輔助通氣時從肛門漏氣，從而影響到搶救效果。在急救中，若結合針灸治療雖然可提高急救效果，但在民間普及方面有一定難度。

若因溺水導致昏迷，可使患者橫向俯臥于牛背之上，再牽牛慢行，行走的顛簸過程可反復擠壓患者胸腹部，增加胸腹腔壓力，使積水從口中及通過大小便流出；也可使患者俯臥在倒扣的大鐵鍋或壇子上，適當按壓胸腹使水易于流出[1]。這2種方法同時兼有簡易的心肺復蘇功能。當然，對于心跳停止的溺水者，應先施行高質量的胸外和腹部按壓，然后再排水，更易取效。

2.4 人工呼吸術

關于中醫古代的人工呼吸，張仲景急救法中有“兼令兩人以管吹其兩耳”，這種吹耳法在《備急千金要方》等醫書中均有記載。《肘后救急方》記載“救卒死，或先病痛，或常居寢臥，奄忽而絕，皆是中死。救之方：一方，取蔥黃心刺其鼻，男左女右，入七八寸。若使目中血出，佳。扁鵲法同，后吹耳條中，葛(洪)當言此云吹鼻，故別為一法”[3]；《外臺秘要》記載：“懸牽其頭發，塞兩耳，勿令通氣，以蔥葉針鼻中，兩人極力痛吹之，嚙其兩腳踵，即活，亦可塞鼻而吹口活也。范汪療自縊死方[23]”；《金匱要略·雜療方第二十三》記載：“治尸厥(蹶)方：尸厥，脈動而無氣，氣閉不通，故靜而死也。菖蒲屑，納鼻兩孔中，吹之，令人以桂屑著舌下”，說明中醫古代至少有3種吹氣輔助通氣的方法，即吹耳、吹口和吹鼻。后兩者和現在的人工呼吸方法幾乎一致，還可以認為是呼吸道插管急救的雛形。古人選用蔥葉(蔥黃心)是因為材料方便易得，又有一定硬度和柔軟度，同時蔥又有辛辣通竅的作用。

至于吹耳的方法，筆者此前認為耳道吹氣對中樞神經系統有刺激作用，很多人在塞耳塞時感覺呼吸不暢，有學者認為這表明古人已經認識到耳朵與呼吸道相通這一事實。所以《外臺秘要》強調:“塞兩耳，勿令通氣，以蔥葉針鼻中，兩人極力痛吹之”，如同口鼻相通，“亦可塞鼻而吹口活也”。但古人可能并不知道因為有鼓膜隔開，外耳和中耳實際上并不相通，即如果試圖通過耳朵吹氣，以達到肺部充氣鼓起進而恢復自主呼吸。從現代醫學的觀點來看，這樣做的直接后果可能導致鼓膜受到傷害[24]。而《本草易讀》[25]提出:“自縊垂死，蔥心刺耳，鼻口出血可活”，也不排除破壞鼓膜進行通氣的可能性。

3 復蘇后的處理

患者復蘇后，古人一般都有善后的措施，如自縊者“須臾可少桂心湯及粥清含與之，令濡喉，漸漸能咽，乃稍止”[11]，起到強心、活血、補助元氣的作用；溺水者清醒后可給予黨參9 g，茯苓30 g，白術、薏苡仁、車前子各15 g，肉桂3 g煎湯飲用，以祛除體內殘存積水，減少后患[1]。所以，中醫的急救后期處理體現出中醫綜合全程調理的優越性。

通過上述比較可以看出，古代中醫心肺腦復蘇急救術有其自身特色，在針灸、按摩、后遺癥的處理上都有獨到之處，但在急救技術規范化方面尚有不足。筆者僅就中醫常見的急救手段作一論述，更多靈活變通的急救法值得進一步研究、發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