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慧,周小虎,鞠 偉,2,李 驥
(1.南京理工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210094;2.南京理工大學 泰州科技學院科研處,江蘇 泰州225300;3.山東女子學院 會計學院,山東 濟南250300)
戰略柔性被定義為企業及時識別環境變化、調動資源應對環境變化的動態能力,是企業突破傳統路徑依賴、應對快速技術迭代、贏得市場的基礎。比如,蘋果公司是典型的戰略柔性的倡導者,他們以富有遠見且靈活的戰略行為,利用市場中的新興機會,使企業在競爭中一直保持行業領先位置。作為企業在動蕩環境中成長的必備條件,戰略柔性前因的研究近年來備受學術界關注。具體來說,已有研究主要關注了戰略柔性兩類前因,外部環境壓力和內部管理團隊作用。外部環境壓力觀認為,戰略柔性應該以市場為中心,外部宏觀環境變化通過塑造企業市場導向增進其戰略柔性[1]。內部管理團隊觀認為,高層管理者是企業戰略的首要謀劃者和實施者,他們在塑造企業戰略方向上發揮著決定性作用,高管團隊的變革型領導行為、社會心理特征和異質性等因素會促進企業戰略柔性[2]。此外,最近一些研究也注意到關系網絡對戰略柔性的影響[3]。但現有的網絡前因研究尚存在兩方面的不足。
一方面,現有研究強調了關系網絡的積極正向作用,忽視了兩者之間可能存在的更復雜關系。秦劍和楊永峰(2015)[3]、Liebeskind等(1996)[4]基于網絡理論,綜合考慮了網絡類型、網絡影響力、跨邊界創新網絡在塑造戰略柔性方面發揮的積極作用,研究結論為理解關系網絡與戰略柔性之間的關系提供了新的見解。但是,這些研究未注意到關系網絡本身的二重性可能對戰略柔性產生的非線性影響。事實上,企業關系網絡在不同的嵌入程度下具有完全相悖的二重性特點,適度嵌入網絡有助于企業獲得資源和機會益處,而過度嵌入網絡則會造成資源鎖定弊端[5]。關系網絡矛盾的二重性特點將延伸關系網絡與戰略柔性間原有的簡單線性關系,使關系網絡不僅能夠促進戰略柔性,也可能損害戰略柔性并引致戰略慣性。因此,引入關系嵌入性作為前因變量,將有助于探討網絡關系對戰略柔性更為細致和復雜的關系。
另一方面,現有研究未考慮網絡能力在關系網絡和戰略柔性之間的調節作用。網絡能力觀認為,管理者有能力進行網絡管理進而達到趨利避害的作用。比如,Parida和?rtqvist(2015)[6]發現,較高的網絡能力不僅能強化網絡的知識和資源益處,而且能有效緩和網絡多樣性的負面影響。因此,探討戰略柔性的網絡驅動力時,需要考慮管理者網絡能力在其中發揮的主觀能動性。管理者的網絡認知能力是指企業管理者認識、評價整合網絡中的資源,并識別網絡中潛在機會和威脅的能力,它能夠強化網絡的績效效應[7]。然而,鮮有學者注意到網絡認知能力在關系嵌入性和戰略柔性間的調節作用。高網絡認知能力不僅能提升適度嵌入的積極效應,而且可以緩和過度嵌入的消極效應,進而影響戰略柔性的塑造。因此,引入網絡認知能力,有必要積極探討其在關系嵌入性和戰略柔性中的調節作用。
最后,盡管嵌入悖論現象已經被理論界普遍接受[5],對于其內在作用機理仍需進一步探討。理論和實證研究均表明提升戰略柔性能夠有效促進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但關于其能否作為關系嵌入性影響創新績效的中介路徑仍缺乏實證證據[8]。關系嵌入性對創新績效的二重影響,可能是通過提升企業戰略柔性或引致戰略慣性實現的。因此,引入戰略柔性作為中介變量,以揭開關系嵌入性對創新績效影響作用的“黑箱”。
綜上,研究引入關系嵌入性作為自變量、戰略柔性作為中介變量、網絡認知能力作為調節變量、創新績效作為因變量探究各變量間的關系。利用408家中小企業樣本,采用層次回歸法和Bootstrap法進行模型檢驗。實證結果不僅有助于洞悉嵌入悖論在組織中發生的路徑過程和邊界條件,而且為管理者通過提高網絡認知能力避免過度嵌入造成的戰略慣性提供理論指導和實踐建議。
Uzzi(1997)[5]指出關系嵌入性是一種優于市場邏輯的交換系統,其中包含了非正式網絡治理的信任機制(Trust)、溝通信息的信息共享機制(Information Sharing)以及傳遞知識和規范的共同解決問題機制(Joint Problem Solving)。
1.信任與創新績效
信任代表交易的雙方堅信對方絕對不會以損害共同利益為代價而受益,網絡成員間適度的信任會增強企業的創新績效。信任可以降低創新合作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提高創新合作關系的穩定性,大幅度減小創新風險,提高創新成功率[9]。此外,信任也可以緩沖由于目標不一致帶來的沖突,降低溝通成本,進而促進好想法的產生。
但是,過度信任可能會產生負面影響。過度信任是指企業過度相信其合作伙伴會執行符合自身利益行為的傾向。由于信任的決策心理學機制更接近于基于啟發式的處理,決策并未通過系統的分析[10]。當信任程度過高時,會導致企業資源分配不當和決策失誤等問題。創新本身就是一件具有高風險的事情,盲目信任會加劇失敗率。因此,提出假設1a。
H1a:信任與創新績效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
2.信息共享與創新績效
信息共享意味著雙方愿意分享超越市場公開信息的隱性知識,與合作伙伴適度的信息共享可以增強企業創新績效。信息共享機制允許合作伙伴間傳遞整體的優質復合信息,這些信息有利于網絡成員間思維的碰撞,進而促進創造好的創意,尤其是在創新活動的開發階段[11]。這些好的想法進一步支撐了好產品的開發,進而提升了創新績效。
然而,信息共享程度一旦超出一定的閾值,會造成企業信息鎖定進而損害其創新績效。過度信息共享是指企業不加篩選的共享及接收合作伙伴所傳達信息的傾向。過度信息共享意味著信息的冗余和重復,它不僅會降低信息的質量而且會導致企業喪失捕捉市場信息的能力,錯失創新的時機[12]。合作企業在享受信息共享機制帶來信息的同時,也需要承擔搜索信息以及維護信息主體關系的成本,這些經濟和非經濟成本造成了企業創新的壓力。因此,提出假設1b。
H1b:信息共享與創新績效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
3.共同解決問題與創新績效
共同解決問題指雙方愿意通過友好協商和相互調試以靈活的方式解決問題,適度的共同解決問題可以增強企業創新績效。通過共同解決問題合作伙伴間能夠建立共同的習慣和語言體系,更有利于復雜知識塊的轉移,為合作創新創設了好的條件[13]。此外,共同解決問題機制一旦形成,網絡成員間會形成積極的期待,即使一方經營出現麻煩,網絡成員也不會立即做出放棄或背叛的行為[5]。這種高承諾傾向減小了創新活動高不確定性帶來的風險,提高了企業的創新績效。
然而,企業過度的依賴共同解決問題機制會限制其自身創新能力的發展。過度共同解決問題意味著組織為了低成本達成目標而過于頻繁地向其他組織尋求幫助的傾向。企業過分依賴與網絡成員一起共同解決問題會限制其創新思想的產生,阻礙其獨立解決問題能力的形成,損害了企業的創新績效[14]。因此,提出假設1c。
H1c:共同解決問題與創新績效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
1.信任與戰略柔性
適度的信任增強了網絡的可靠性和協調性,提升了企業資源獲取和配置的選擇權,進而提高企業的戰略柔性。信任機制能夠柔化正式治理中的僵化關系,使網絡更具可靠性、可預測性和忠誠性。Fainshmidt和Frazier(2017)[15]指出,相互信任的關系在動態環境下表現出更強的適應性、抗壓力性和持久性,繼而為企業提供了更靈活的戰略選擇。
但是,過度的信任也會損害企業的戰略柔性。過度信任會產生負面影響,如交易成本增加、企業資產專用性提高、認知有效性降低[16]。高資產專用性和高交易成本限制了企業資源配置活動,致使企業難以高效轉換現有資源用途,喪失靈活應對市場變化的能力[17]。因此,提出假設2a。
H2a:信任與戰略柔性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
2.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
適度的信息共享機制能夠給組織提供超出協議之外的隱秘信息,如客戶偏好、邊際利潤以及行業規則信息,不僅有助于企業快速追蹤和檢測環境變化,而且為企業提供了獲取和配置資源的高效方案,這些都對戰略柔性塑造起到關鍵作用[18]。市場信息理論指出,董事會獲得信息的質量與戰略決策的速度及靈活性相關。因此,獲取優質信息對戰略柔性提升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然而,過度信息共享會造成信息封鎖效應,損害其戰略柔性。資源保存理論表明,管理者的認知資源是有限的[19]。基于此,過度信息共享機制使得企業不加篩選地共享及接收網絡中的所有信息,這些冗余的信息增加了搜索和處理所需的時間,使得管理者沒有精力再處理其他外部信息,限制了戰略決策的范圍,也降低了戰略活動的靈活性。因此,提出假設2b。
H2b: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
3.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
共同解決問題中涉及的一系列相互適應的例程能夠幫助合作伙伴構建協調的資源配置系統和共同的語言體系,為未來企業靈活調整戰略奠定資源基礎。此外,共同解決問題還能強化網絡關系中的學習行為,通過學習企業得以采用創新思維調整戰略應對市場機會[20],這對戰略柔性的構建具有重要意義。
然而,過度依賴共同解決問題機制會損害企業的戰略柔性。學習并吸收新的知識是企業保持靈活性的關鍵,但是過度依賴共同解決問題會僵化企業解決問題的思路,必然會給企業帶來能力剛化的問題[21]。除此之外,合作企業間嵌入共同解決問題機制越深,其網絡規范的普遍適應性就越低,合作網絡的規模會因此受到限制[16],戰略活動被封鎖在有限的網絡范圍內,增加企業戰略慣性。因此,提出假設2c。
H2c: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
1.網絡認知能力在信任維度中的調節過程
信任與戰略柔性之間的關系將受到網絡認知能力的調節,高水平網絡認知能力能夠促進低水平信任與戰略柔性之間的正向作用;并能夠減緩高水平信任與戰略柔性之間的負向作用。當企業適度嵌入信任機制時,良好的網絡認知能力有助于企業有效地搜索信息,準確地評價關系網絡中的資源以及網絡企業實力,進而更好地理解并預測網絡企業的商業行為[22],促使網絡成員間實現更快速的合作協調和資源配置,提升其戰略柔性。當企業陷入過度信任機制時,企業憑借良好的網絡認知能力獲取網絡成員的技術能力和聲譽等重要信息[23],這些信息豐富了企業決策信息集,進而有效避免認知差錯和交易成本提高等網絡陷阱,減緩了過度信任對企業戰略柔性的負面影響。因此,提出假設3a。
H3a:網絡認知能力在信任與戰略柔性的倒U型關系中起到調節,即企業網絡認知能力增強了適度信任與戰略柔性的正向關系,而減緩了過度信任與戰略柔性之間的負向關系。
2.網絡認知能力在信息共享維度中的調節過程
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之間的關系將受到網絡認知能力的調節,高水平網絡認知能力能夠促進低水平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之間的正向作用;并能夠減緩高水平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之間的負向作用。當企業陷入適度的信息共享機制時,高網絡認知能力帶來的市場警覺性能夠促進有效知識的攫取和吸收,提高企業產生創新想法的效率[24]。企業能夠在面對市場機會時突破原有的戰略規劃并形成全新的戰略合作模式,提高組織的戰略柔性。當企業陷入過度的信息共享機制時,高網絡認知能力能夠使企業對冗余信息保持警覺性,進而對本領域的重復信息進行深度搜索,挖掘其中高價值的微觀行業信息[25]。在封閉和約束網絡中產生創新的思維以應對市場中的挑戰,進而減緩信息冗余對戰略柔性的負面效應。因此,提出假設3b。
H3b:網絡認知能力在信息共享和戰略柔性的倒U型關系中起到調節作用,即企業網絡認知能力增強了適度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之間的正向關系,而減緩了過度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之間的負向關系。
3.網絡認知能力在共同解決問題維度中的調節過程
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之間的關系將受到網絡認知能力的調節,高水平網絡認知能力能夠促進低水平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之間的正向作用;并能夠減緩高水平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之間的負向作用。當企業適度嵌入共同解決問題機制時,高網絡認知能力的企業可以通過構建網絡成員關系的認知地圖,強化網絡成員間在網絡結構和網絡價值方面共同理解,建立網絡共享認知[22]。共享認知強化了網絡成員間的問題解決和資源配置協調,進而促進企業通過共同解決問題提高戰略柔性。當企業嵌入過度公共解決問題機制時,網絡認知能力的企業能夠時刻監督和評估外部網絡[7],預防企業在深度共同解決問題機制下形成關系鎖定,進而減緩過度共同解決問題對戰略柔性的負面效應。因此,提出假設3c。
H3c:網絡認知能力在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的倒U型關系中起到調節作用,即企業網絡認知能力增強了適度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之間的正向關系,而減緩了過度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之間的負向關系。
關系嵌入性對創新績效的影響是通過戰略柔性實現的。一方面,適度的網絡關系嵌入性有助于提升組織的戰略柔性,進而提高創新績效。網絡嵌入理論表明,外部關系網絡為創新活動提供了必要的資源。當企業適度嵌入關系網絡時,信任機制能夠充當潤滑劑,強化了企業獲取和配置網絡資源的能力[15]。信息共享和共同解決問題機制能夠直接作為企業獲取網絡優質信息和知識的途徑,使得企業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識別市場機會并轉換資源用途開發機會[11]。企業基于這些包含優質信息和隱秘知識的資源對迅速變化的市場做出反應并搶先調整戰略部署,提高了戰略柔性。這些快速響應市場變化的企業,能夠迅速開發出適應市場的創新產品及服務,獲得較高的創新績效[8]。基于此,適度關系嵌入性通過提升戰略柔性提高企業創新績效。
另一方面,企業過度嵌入關系網絡會引致戰略慣性進而損害創新績效[16]。當企業過度嵌入外部關系網絡中時,盲目的信任會造成高層管理者的認知偏差,損害企業在網絡中配置資源的能力[10]。網絡成員間過度的信息共享則削弱了信息的質量,企業可能會因此錯失戰略調整的絕佳機會[12]。過度依賴共同解決問題機制的企業會將自己鎖定在已有的網絡中,并逐漸喪失搜索新知識的能力[21]。資源依賴基礎觀認為,企業在動蕩市場中的反應速度取決于其所擁有的資源以及調配資源的能力。因此,過度的關系嵌入性中的信任、信息共享和共同解決問題機制提高了企業資產專用性、限制了已有設備的用途、降低了市場信息獲取的效率、損害了資源獲取和配置能力,進而難以應對市場激進式變化,并呈現出一種戰略慣性狀態。這種戰略慣性致使企業高度依賴原有的經驗和知識,阻礙了創新績效的提升[26]。基于此,過度關系嵌入性通過引致戰略剛性損害企業創新績效。因此,提出假設4。
H4:戰略柔性在關系嵌入性與創新績效之間起中介作用。
圖1為本文的研究模型。

圖1 關系嵌入性、戰略柔性、網絡認知能力和創新績效的模型框架
借鑒前人研究,將調研對象確定為中小企業[27]。篩選標準來自工信部頒布的《關于印發中小企業劃型標準規定的通知〔2011〕》對中小企業的定義,即員工人數在2千人以下,年銷售額在3億元以下,且企業持有資產額在4億元以下。為了保證問卷中嵌入信息和戰略信息被準確填寫,問卷均由企業內部3年以上的管理者填寫。調研名單抽樣框架來自山東、江蘇和安徽三個省的中小企業,采用問卷調查的形式收集數據。問卷發放的總數量為700份,回收問卷數量為632份,有效問卷數為408份,問卷有效回收率為58.3%。有效樣本的基本特征見表1所列。

表1 樣本特征(N=408)
為保證研究質量,所有變量的測量量表均來自成熟的李克特量表(1表示完全不符合,5表示完全符合)。參考Laursen和Salter(2006)[28]的量表,采用4個題項測量創新績效。借鑒Uzzi(1997)[5]、許冠南等(2011)[29]和McEvily和Marcus(2005)[20]的量表,分別采用3個題項測量信任、信息共享和共同解決問題。基于動態能力學派的觀點,采用6個題項測量戰略柔性[30-32]。依據Kim(2014)[7]的研究量表,采用4個題項測量網絡認知能力。
基于以往研究成果,考慮企業戰略委員會在公司戰略決策中發揮的重要作用[33],研究將行業、企業規模、企業年齡和戰略委員會作為控制變量,以減小其對企業戰略和創新績效的干擾作用。
表2報告了信效度檢驗結果。采用Cronbach'sα系數和組合信度(CR)對問卷進行信度檢驗,α系數和組合信度(CR)均大于0.7,表明量表具有較好的信度。采用因子載荷和平均方差萃取量(AVE)對問卷進行效度檢驗,因子載荷都大于0.8且方差萃取值(AVE)大于0.7,表明量表具有較好的效度。

表2 量表的信度和效度
利用AMOS 21.0對模型進行驗證性因子分析,本研究所有變量構成的六因子模型的擬合指標值在可接受范圍內(χ2/df=1.807<3;RMSEA=0.054<0.080;CFI=0.973>0.900;IFI=0.974>0.900;NFI=0.943>0.900),再次證明了量表的效度。
表3匯報了本文所涉及所有變量的均值、標準差、AVE的平方根以及各變量之間的相關性。由表3結果可知各主要變量之間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這使得進一步的回歸分析成為可能。

表3 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
從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來看,除了企業所屬行業和企業規模的標準差較大,其余變量的標準差均在1左右,說明變量變異程度在可接受范圍內。就相關系數而言,企業規模、年齡和戰略委員會均與戰略柔性、創新績效之間呈現顯著相關性,證明了控制這些變量的必要性。行業并未與其他變量顯示出顯著相關,這可能是因為行業作為類別變量,其大小不存在統計學意義。因此,在回歸分析中,對19個行業進行了啞變量處理。
本研究在控制相關變量之后,運用Stata 14.0軟件通過分層回歸方法對假設進行檢驗。為了避免多重共線性問題,先對自變量、調節變量做中心化處理,再進行二次項和交乘項計算。采用方差膨脹因子(VIF)來檢驗模型的多重共線性,所有回歸模型中,最大VIF值為8.46小于10,說明潛在的多重共線性不會影響回歸結果。此外,采用Harman單因素分析方法檢驗同源方差問題,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表明,第一因素解釋了49.2%的方差低于50%的閾值,表明潛在的同源方差不會對研究結果產生嚴重的威脅。
首先,模型1-模型3以創新績效為因變量,模型1僅包含控制變量,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自變量的一次項和二次項,以檢驗主效應。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加入了中介變量,以檢驗中介效應。
其次,模型4-模型7以戰略柔性為因變量,模型4僅包含控制變量,模型5在模型4的基礎上加入了自變量的一次項和二次項,以檢驗自變量與中介變量間關系。模型6在模型5的基礎上加入了調節變量,模型7在模型6的基礎上加入了調節變量分別與自變量一次項、二次項的交乘項,以檢驗調節效應。表4報告了所有模型的回歸系數和t值。

表4 分層回歸結果
1.關系嵌入性與創新績效
表4中模型2結果表明,信任(β=-0.043,p<0.01)、信息共享(β=-0.048,p<0.05)和共同解決問題(β=-0.041,p<0.05)的二次項均對創新績效有顯著的負面影響,其轉折點分別位于1.244、4.948以及1.061處,均處于自變量的取值范圍內,且模型2相較于模型1對創新績效的解釋力有顯著的提高(ΔR2=0.440)。因此,H1a、H1b和H1c得到支持。
2.關系嵌入性與戰略柔性
表4中模型5結果表明,信任(β=-0.052,p<0.05)、信息共享(β=-0.067,p<0.05)和共同解決問題(β=-0.054,p<0.05)的二次項均對戰略柔性有顯著的負面影響,其轉折點分別位于1.048、3.299以及1.083處,均處于自變量的取值范圍內,且模型5相較于模型4對戰略柔性的解釋力有顯著的提高(ΔR2=0.404)。因此,H2a、H2b和H2c得到支持。
3.網絡認知能力調節效應
表4中模型7結果表明,只有信息共享二次項與網絡認知能力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負(β=-0.053,p<0.05),其他交互項均不顯著,因此,H3b得到初步支持,H3a和H3c均未得到支持。
為了更清楚地展示不同網絡認知能力程度下信息共享對戰略柔性的差異影響,本文繪制了網絡認知能力的調節效應圖如圖2所示。繪制圖形時,分別用均值加減一個標準差表示信息共享以及網絡認知能力的高低。可以看出,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之間呈現倒U型關系,且高網絡認知能力擬合線的拐點高于低網絡認知能力擬合線,說明企業網絡認知能力的加強有助于緩和過度信息共享帶來的戰略慣性,促進企業戰略柔性達到最高點。

圖2 網絡認知能力在信息共享和創新績效間的調節作用
4.戰略柔性的中介效應
首先,表4中模型3結果表明,將戰略柔性加入回歸方程提高了方程的解釋力(ΔR2=0.019),且中介變量(戰略柔性)與因變量(創新績效)之間呈現顯著正相關關系(β=0.269,p<0.001)。H3得證。
進一步地,表5報告了在95%的置信區間內、基于10 000次Bootstrap抽樣的中介檢驗結果。

表5 戰略柔性中介效應的Bootstrap結果
由表5可知,信任(β=-0.014,置信區間為[-0.029,-0.001])、信息共享(β=-0.018,置信區間為[-0.034,-0.002])和共同解決問題(β=-0.013,置信區間為[-0.028,-0.001])通過戰略柔性對創新績效發揮作用的間接效應均顯著。因此,Bootstrap結果再次支持了H4。
綜上所述,除了H2a和H2c之外,H1a、H1b、H1c、H2a、H2b、H2c、H3b、H4均得到了實證支持,說明理論推導具有一定的正確性。H3a假設網絡認知能力能夠調節信任與戰略柔性之間的倒U型關系,這一假設未通過的原因可能是,網絡認知能力確實使企業具備理解和預測網絡位置的能力[7],然而要想避免過度信任的負面影響需要將這些能力轉化為網絡治理能力[34]。而本文調研的對象為中小企業,中小企業的外在合作網絡較為簡單,因此他們具有較好的網絡意識,了解自身在網絡中所處的位置。然而,受限制于企業規模和實力,中小企業普遍存在網絡治理和控制力方面的劣勢,因此,中小企業難以將網絡認知能力有效轉化為網絡能力,進而消除信任的負面效應,實證結果未支持網絡認知能力對信任負面效應的調節作用。在這里,本文的觀點與以下論點相一致:企業在網絡中的影響力和扮演的角色與企業自身的能力緊密相關[35]。H3c假設網絡認知能力能夠調節共同解決問題與戰略柔性之間的倒U型關系,這一假設未通過的原因可能是:雖然網絡認知能力能夠幫助企業調整網絡位置進而避免過度共同解決問題帶來的“關系鎖定”風險,但這一機制在中小企業中表現不明顯。受限于先天知識稟賦,中小企業只能依賴外部網絡不斷拼湊知識謀得創新,即使在高網絡認知能力已經警示單一知識路徑負面作用的情況下[36]。因此,高網絡認知能力的企業擺脫過度共同解決問題機制的過程,是企業長期成長的過程。這一過程發生較為緩慢,截面數據所測量的變量變異程度難以達到顯著的水平,因此,實證研究結果無法支持該調節作用。
本文基于408份中小企業的數據,以網絡嵌入理論為基礎,探究了關系嵌入性、戰略柔性、網絡認知能力和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①關系嵌入性與戰略柔性間呈現倒U型關系;②網絡認知能力在信息共享與戰略柔性之間存在調節作用,網絡認知能力越高,適度信息共享對戰略柔性的促進作用越強,過度信息共享對戰略柔性的阻礙作用越弱;③戰略柔性在關系嵌入性和創新績效之間起到中介作用,即“嵌入悖論”是通過塑造戰略柔性或引致戰略慣性發生的。
(1)研究通過發現關系嵌入性與戰略柔性間的倒U關系,補充了戰略柔性網絡前因研究。以往研究認為關系網絡與戰略柔性之間存在簡單的正向關系[3],關系網絡通過資源和機會效應促進企業戰略的提升,鮮有研究注意到網絡二重性與戰略柔性間更復雜的關系。本研究通過實證檢驗,證明了企業在網絡中的嵌入程度與戰略柔性呈現倒U型關系。這一結論不僅豐富了戰略柔性前端驅動因素的研究,而且確定了關系嵌入性與戰略柔性間的非線性關系,表明網絡關系嵌入既可能為組織帶來戰略柔性,也有可能引致組織戰略慣性。
(2)研究通過驗證網絡認知能力的調節作用,為關系嵌入性影響戰略柔性的邊界條件提供了實證支持,進一步驗證了戰略柔性得益于企業網絡能力和外部網絡環境的共同塑造。本文的研究結果表明,企業的網絡認知能力能夠強化適度關系嵌入對戰略柔性的促進作用;同時,也能緩和過度嵌入帶來的戰略慣性作用。這一研究結論揭開了避免過度嵌入的“陷阱”之道。同時也啟示我們,企業戰略柔性的塑造與外部網絡環境和企業網絡能力息息相關,關系嵌入性對戰略柔性的作用在不同網絡認知能力的企業中表現不盡相同。
(3)研究通過明晰關系嵌入性對創新績效的影響機制,補充了“嵌入悖論”的研究成果。Uzzi(1997)[5]提出的“嵌入悖論”被管理學界廣為接受,尚未有學者對關系嵌入性的影響機理展開研究,關于“嵌入悖論”的作用“黑箱”也是一直處于懸而未決的狀態。本文的研究結果表明,組織的戰略柔性會受到不同程度關系嵌入性影響,而戰略柔性又帶來了創新績效的提升。這一研究結果揭開了“嵌入悖論”的作用“黑箱”,有利于人們深入理解“嵌入悖論”在組織中作用的過程。
(4)研究通過關注網絡嵌入的內容維度深化了社會網絡理論。不同于以前學者主要從網絡結構、網絡規模和網絡中心性來研究社會網絡[37],本文從內容視角出發,關注社會網絡中的內容對企業經濟活動的影響。具體而言,本文通過408家中小企業樣本驗證了關系嵌入性中的信任、信息共享和共同解決問題三個維度對戰略柔性以及創新績效的影響。這一研究結果既是對社會網絡理論的深化,也是對網絡嵌入性中內容研究的拓展。
(1)研究結論對于提高企業戰略柔性具有實踐啟示作用。研究結論表明,除了企業高管團隊因素外,戰略柔性的塑造還離不開外部嵌入關系網絡的培育。企業管理者需要避免誤入只關注內部高管團隊能力培養的誤區,應同時注意到外部網絡與企業戰略之間的聯系。管理者需要注重與合作伙伴之間協調、學習以及交流,降低企業與合作企業間資源轉換和獲取的時間及經濟成本,提高企業戰略轉換的靈活性。
(2)研究結論啟示企業重視網絡認知能力的構建。研究結論表明,過度關系嵌入會降低企業戰略靈活性,但網絡認知能力能夠緩和這種負面效應。企業應當將構建網絡認知能力作為提升戰略柔性的新的選擇,當企業不可避免地陷入過度嵌入的狀態且短時間難以改變時,企業需要時刻監督和評估外部網絡以提高對網絡中潛在機會和威脅的警覺性,通過自身能力將網絡中的挑戰轉化為機會,實現戰略柔性的提升。
(3)研究結論對緩和過度嵌入的負面效應具有實踐啟示作用。利用408個中小企業的問卷調查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結果對避免陷入過度關系嵌入具有管理實踐指導作用。研究結論表明,過度的信任、信息共享以及共同解決問題會損害企業創新績效,管理者不能一味依賴關系嵌入性這一交易機制,非市場交易機制與正式的網絡治理共同發力才能使得合作網絡發揮最大的作用。這啟示管理者秉持獨立自主的原則,積極探索企業實施信任、信息共享以及共同解決問題等行為的最佳度,避免陷入過度嵌入。
本研究尚有一些不足之處:一方面,雖然本文沿用Uzzi(1997)[5]對關系嵌入性的定義,將關系嵌入性劃為信任、信息共享和共同解決問題三個維度,然而這三個維度并不是相互獨立的關系,也存在相互影響的關系。在未來的關系嵌入性研究中,可以探討三個維度之間的相互作用對創新績效的影響以及內在機制。另一方面,本文雖然邀請工作三年以上的管理者來填寫問卷,盡可能地保證戰略柔性和網絡認知能力數據的準確性,但是中小企業本身可能存在戰略不明確或網絡變化較大的狀況。未來的研究有必要從客觀二手數據出發,在尋找合適的代理變量方面多加推敲,獲得更具信服力的實證研究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