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應鏈安全可控研究

張 輝，申震宇，賈 越，馬 月

ZHANG Hui1, SHEN Zhenyu2, JIA Yue1, MA Yue2

（1. 北京飛航捷迅物資有限責任公司，北京100074；2. 中國航天科工飛航技術研究院，北京100074）

(1. Beijing Feihang Jiexun Goods and Materials Co., Ltd, Beijing 100074, China; 2. HIWING Technology Academy of CASIC,Beijing 100074, China)

近幾年，美國政府不斷強化本土供應鏈，為維護其國家安全利益設立出口管制條例，把大批中國國防軍工企業和高新技術企業列入“實體清單”，這些企業未得到許可前，美國出口商不得幫助這些企業獲取條例管轄的任何物項。特朗普任總統后出臺多項對華限制措施，采取大幅加征關稅、中斷芯片出口等措施對我國電子信息和裝備制造供應鏈造成一定影響。新冠肺炎疫情對世界產業鏈、供應鏈造成巨大沖擊。面對貿易戰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形勢，有必要深入研究涉及國家安全、國家經濟命脈、核心技術與關鍵零部件、戰略物資、公眾健康等領域的供應鏈安全可控問題。

1 傳統的供應鏈安全與風險管理

英國牛津大學的馬丁·克里斯托夫教授在1992 年斷言“21 世紀的競爭不再是企業與企業之間的競爭，而是供應鏈與供應鏈之間的競爭”。世界經濟全球化推動了供應鏈的大發展，供應鏈已經成為當今世界經濟活動的重要基礎。供應鏈協作是共享資源、信息、技術，謀求共同利益，供應鏈競爭就要承擔風險和安全威脅。風險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暴發，就會形成安全問題，甚至導致供應鏈、產業鏈斷裂。

風險管理借鑒質量管理的PDCA 方法，經過多年的發展和探索，國際標準化組織發布了ISO Guide 73《風險管理術語》、ISO/DIS 31000《風險管理 原則與實施指南》、ISO/IEC 31010《風險管理 風險評估技術》、IEC 62198《項目風險管理 應用指南》、ISO/PAS 28000《供應鏈安全管理體系規范》等標準。這些標準按傳統習慣，重點關注供應商風險和產品質量風險。

2 大國供應鏈安全形勢

2.1 美國供應鏈安全政策

美國政府一直非常關注供應鏈安全，特別是2001 年“9·11”恐怖襲擊事件后，進一步加強了供應鏈安全措施。2007 年美國國土安全部發布了《增強國際供應鏈安全的國家戰略》。2008 年1 月，布什總統發布了54 號國家安全總統令（NSPD54），部署建立全方位的方法來實施全球供應鏈風險管理。2010 年美國標準技術研究院發布了SP800-53《對聯邦信息系統和組織的安全控制建議》，提出“供應鏈保護”。2012 年2 月，奧巴馬總統簽發《全球供應鏈安全國家戰略》，設定兩個目標，“一是促進商品的高效和安全運輸，二是培養一個有彈性的供應鏈”[1]，標志著供應鏈安全在美國上升至戰略高度。2018 年10 月，美國發布《評估和強化制造與國防工業基礎及供應鏈彈性》報告，“開始全面評估美國國防供應鏈體系的脆弱性問題，試圖將國防供應鏈建立在‘本土供應鏈’之上，以規避政治、軍事風險”[2]。2018 年12 月，美國國會通過了《聯邦采購供應鏈安全法案》。2019 年5 月，特朗普總統簽署《確保信息和通信技術及服務供應鏈安全》的行政命令，“禁止美國個人和各類實體購買和使用被美國認定為可能給美國帶來安全風險的外國設計制作的ICT 技術設備和服務”。2019 年7 月美國國防后勤局（DLA） 發布《供應鏈安全戰略》，“披露了網絡攻擊、地緣沖突、數據安全問題、假冒偽劣產品、單一源供應商、對外國的依賴、對次級供應商缺乏可視性、自然災害或突發事件等DLA 供應鏈安全的主要威脅”[3]。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美國總統特朗普、國務卿蓬佩奧在不同場合表示把供應鏈“留在美國”的重要性，提出要將中國和其它美國以外醫療設備供應鏈轉移回美國。2020 年4 月27 日，在美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高發的關鍵時期，美國商務部官網發布公告表示，要加強對技術出口的限制，以防止美國公司向海外出口可能會增強中國軍力的產品。

2.2 我國供應鏈安全與風險管理

我國經濟學家郎咸平認為，供應鏈管理體現了企業的價值，它涉及中國制造業的生死存亡。我國國有企業響應黨和政府反腐倡廉號召借助紀審監察系統開展了深入的財務風險管理。GBJ/Z 171-2013《武器裝備研制項目風險管理指南》關注了技術、安全生產和國產化等風險。我國在安全生產、國家安全、保密、消防、交通、自然災害、紀審監察等方面習慣上按傳統的職能條塊分隔管理，缺少對供應鏈的全面風險管理，很多企業還未認真開展供應鏈安全與風險管理。2016 年4 月19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談會上指出，“互聯網核心技術是我們最大的‘命門’，核心技術受制于人是我們最大的隱患。一個互聯網企業即便規模再大、市值再高，如果核心元器件嚴重依賴外國，供應鏈的‘命門’掌握在別人手里，那就好比在別人的墻基上砌房子，再大再漂亮也可能經不起風雨，甚至會不堪一擊。”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2016 年底發布了《國家網絡空間安全戰略》，提出“加強供應鏈安全管理”。2017 年10 月，國務院發布《關于積極推進供應鏈創新與應用指導意見》，提出有效防范供應鏈金融風險，鼓勵企業建立重要資源和產品全球供應鏈風險預警系統，制定和實施國家供應鏈安全計劃，建立全球供應鏈風險預警評價指標體系，完善全球供應鏈風險預警機制，提升全球供應鏈風險防控能力。2020 年3月27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應對新冠肺炎特別峰會上指出“要共同維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穩定”，為世界經濟穩定做出貢獻。2020 年4 月13 日，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等12 部門聯合發布的《網絡安全審查辦法》規定：為確保關鍵信息基礎設施供應鏈安全，對影響或可能影響國家安全的網絡產品和服務進行安全審查。2020 年4 月17 日，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要保持我國產業鏈供應鏈的穩定性和競爭力，促進產業鏈協同復工復產達產。

2.3 其它國家供應鏈安全與風險管理

2011 年日本發生“3·11”地震和核泄漏，日本電子和汽車等行業的供應鏈受到影響，日本與鄰國的海島爭端也考驗著日本的供應鏈風險防控能力，近幾年日本從中國大陸向東南亞轉移生產供應基地，除了生產成本之外也有供應鏈安全的考慮。俄羅斯與烏克蘭發生地區沖突后，歐美國家加大了對俄羅斯的封鎖和制裁力度，俄羅斯總統普京經常強調電子產品的國產化，不斷加大自主研發投入，努力保持俄國制造業的可控性。2015 年英國發布《加快英國制造業供應鏈 政府和產業行動計劃》，英國脫歐將會增加英國與歐洲業務跨國公司的關稅支出，影響英國與歐洲之間的供應鏈運作效率。2020 年3 月17 日，韓國總統文在寅在國務會議上表示，日常活動、消費、生產與供需出現萎縮，封鎖國境限制行動中斷人員交流，動搖世界供應鏈基礎。

2.4 全球供應鏈安全面臨的挑戰

高新技術競爭方興未艾，高科技產品越來越復雜，產業分工越來越細，跨國公司從全球擇優獲取和配置資源，經濟全球化必然帶動全球供應鏈。供應鏈越來越長，供應鏈風險與安全問題就越突出。近幾年大國博弈日益激烈，中美貿易戰不斷升級，美國不斷加強對中國高新技術出口限制，意圖破壞中國國防和高新技術的供應鏈。2018 年8 月1 日美國商務部一次性將44 家中國企業、機構納入“實體清單”。2019年5 月、8 月美國商務部分兩批將華為及其68 家附屬關聯公司、旗下46 家子公司納入“實體清單”。2019 年10 月8 日，美國“實體清單”中又增加28 家中國實體。2020 年3 月4日，美國參議院舉辦“5G 供應鏈安全性”聽證會，討論阻止華為在5G 網絡市場中立足的具體措施。2020 年3 月12 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安全可信通信網絡法案》，禁止使用美聯邦政府資金購買包括華為在內的對美國安全構成威脅的通信產品和設備。2020 年5 月15 日，美國商務部宣布即將修改出口管理規則，根據這項規則變動，即使芯片本身不是美國開發設計，但只要外國公司使用了美國芯片制造設備，就必須得到美國政府的許可，才能向華為或其附屬公司提供芯片。2020 年5 月22 日，美國商務部又將33 家中國企業、機構、院校和個人納入“實體清單”。美國多名參議員還多方游說逼迫盟友棄用華為產品。由此看出美國對中國的高新技術限制進一步延伸到供應鏈的上游、甚至源頭。2020 年肆虐全球的新冠肺炎流行疾病疫情，對世界醫用物資供應鏈連續性、穩定性構成嚴重威脅，世界經濟陷入停擺，媒體大力炒作全球供應鏈風險，許多國家的領導人也紛紛要求評估本國的產業鏈供應鏈的安全性，一些國家的政客提出供應鏈本土化、去中國化的論調，全球供應鏈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

3 供應鏈安全可控的措施

3.1 拓展供應鏈風險管理的范疇

GB/T 24420-2009《供應鏈風險管理指南》 等傳統的供應鏈風險管理重點，對內是經濟風險，聚焦于財務風險，主要抓手是黨風廉政建設和紀審監察；對外是強調對供應商的管理，關注供應商的價格、質量和交付進度。傳統的風險管理在穩定的環境下是適用的。應對供應鏈安全形勢，近幾年發布的ISO 22318《公共安全 業務連續性管理體系 供應鏈連續性指南》、ISO/IEC 27036-3《ICT 供應鏈安全指南》 等標準已經從風險向安全方向拓展。面對激烈動蕩的貿易環境和大國競爭態勢，我國應進一步延伸供應鏈風險管理內容和范圍，如：延伸到產品質量、安全生產、環境污染、職業健康、人員變動、法律風險等領域。在這些方面發生問題也會影響供應鏈正常運作，甚至引起供應鏈斷裂，供應鏈風險管理應該延伸到這些傳統的風險管理領域。

近幾年區域貿易環境、經濟結構調整、地區沖突和戰爭、地域治安、罷工運動、突發自然災害和衛生事件、網絡信息安全、泄密和竊密等風險對供應鏈正常運作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些風險與安全環境聯系緊密，供應鏈風險管理應該延伸到與安全環境相關的領域。

近幾年中美貿易戰愈演愈烈，貿易戰與產業鏈、供應鏈緊密相關，雖然爭端是貿易，但美國動不動就以國家安全為由采取加征關稅、中斷關鍵技術與零部件出口、阻礙其它國家向中國出口高新技術裝備等措施。所以我國關鍵重要裝備的供應鏈風險管理應延伸到國家安全領域，追求安全可控。追求安全可控，就要進一步拓展供應鏈安全與風險管理的深度和廣度，如：產業門類齊全性、產業配套與布局、核心技術與關鍵零部件、產地集中與分散、單一貨源、對國外的依賴性、政治環境、宏觀經濟波動、稅收政策、貨幣風險、民族宗教風俗文化、自然災害、恐怖活動、流行疾病、戰爭、網絡與信息安全、數據安全、知識產權、保密與反間防諜等安全內容。

3.2 安全可控要覆蓋供應鏈利益攸關方

傳統的供應鏈風險管理重點關注供應商風險，從供應鏈的完整性考慮，還應把風險管理延伸到參與供應鏈運作的所有利益攸關方，包括產品設計研發、制造商及全級次供應商等，包括分銷商、流通加工商、批發商、零售商、間接客戶、最終用戶等，包括倉儲、運輸、配送、回收處置的服務提供商等，包括供應鏈信息系統集成開發、運營、處理等信息服務提供商等，還應包括場地出租商、公司股東、合作方、合伙人、政府機構等利益攸關方。

3.3 安全可控要覆蓋供應鏈全過程

傳統的供應鏈風險管理重點關注產品質量風險，按全生命周期管理的思想，還應關注市場需求、產品設計研發、物料供應、生產制造、存儲、流通加工、運輸、安裝、使用、維護、退貨、報廢、回收處理等供應鏈運行全過程的風險。

3.4 安全可控要有科學合理的儲備

應對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無儲備的國家和企業嘗到了苦頭，再次證實了“有備無患”的意義。近幾年流行的“零庫存”、“JIT”、“按需物流”、“準時供應”、“供應商庫存”、“自動補貨”、“訂單生產”等理論在應對突發特別重大危機情況下反而破壞了供應鏈的連續性。“零庫存”屬于理想環境條件下的微觀供應鏈，從長遠戰略、宏觀大環境看，科學合理的庫存儲備是必要的，不應忽視“庫存調節”、“應急儲備”、“戰略儲備”等傳統的物資預防措施在供應鏈中的地位，應重新思考國防、救災等重點單位自建倉庫等物流基礎設施的重要性。

3.5 安全可控要推進軍地應急物流與供應鏈一體化

面對特別重大自然災害、公共衛生事件，特別是面向戰爭，必需加快完善國家應急物流與供應鏈體系建設，提升國防供應鏈的安全可控性，軍事物流與社會物流相結合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建設內容。軍事物流由于其聽黨指揮、運作高效等先天特性，具有社會物流不可替代的作用，在5·12 汶川地震救援、武漢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封城”初期物流保障等應急活動中發揮了穩定人心作用。社會物流以追求經濟效益為目標，保密性差，在軍事行動中隱患較多，但是體量巨大，靈活多樣。國防軍工企業物流長年受國防教育，政治性、紀律性、保密性強，是軍事物流的有力補充，也是國家應對政治性強的應急物流可信任的重要力量。軍地物流與供應鏈必需相互取長補短，深入推進軍地應急物流與供應鏈一體化建設，開展軍地應急物流與供應鏈聯勤保障，是國家應急物流與供應鏈、軍事物流與供應鏈建設的重要內容和方向。

3.6 安全可控要加強供應鏈基礎

根據中國物流與采購聯合會公布的信息，我國的物流總費用相對GDP 的占比從2003 年的18%下降到2019 年的14.7%，說明我國物流效能在提升，但是與美國近年來的7.5%～8%的水平還有很大差距，與發展改革委、交通運輸部《國家物流樞紐和建設規劃》提出的到2025 年中國社會物流費用率低至12%目標還有較大差距。這說明我國物流與供應鏈的總體運作效率不高，基礎設施比較落后，標準化程度低，機械化、自動化、智能化水平不高，物品代碼等基礎數據不統一，供應鏈信息系統不互通，應加大物流基礎設施的建設，結合“新基建”加快推動物品編碼、自動識別與追溯、定位與追蹤、大數據、區塊鏈等基礎技術在供應鏈中的應用，提升供應鏈運作效率。

4 結 論

傳統的供應鏈風險管理已經不足以應對變幻莫測的經濟貿易環境和大國競爭形勢，面對世界正經歷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國應在涉及國家安全、國家經濟命脈、核心技術與關鍵零部件、戰略物資、公眾健康等領域的供應鏈進一步拓展風險管理范疇，從風險防范向主動謀求安全可控轉變。安全可控要覆蓋供應鏈運作全過程和利益攸關方，科學儲備，加強基礎工作，推進軍地應急物流與供應鏈一體化建設，構建具有彈性、韌性、健壯的供應鏈，保持產業鏈供應鏈的穩定性和較快恢復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