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以來,世界主要大國在地緣政治、傳統利益、高新科技、能源市場、意識形態等領域展開全方位競爭。其中,軍事領域競爭始終熱度不減。2020年,伴隨著大國關系和國際格局的深度調整,各方在軍事戰略領域激烈起伏的攻守博弈將推動高邊疆較量在國際舞臺上持續開展。
北極的價值源于其地緣政治屬性。北極將地球上人口最稠密、經濟最發達、資源最豐富、民族最多樣的歐亞大陸和北美大陸以最短的海、空航線連接起來。其四周分別是美國、加拿大、俄羅斯、北歐等,間接關聯中國、日本、西歐等,成為影響全球幾乎所有重要國家和地區的戰略制高點。北極爭奪正在成為繼航海大發現后西歐爭奪北大西洋、英法爭奪地中海、美蘇爭奪歐洲平原之后的又一決定人類歷史進程和世界秩序的基本推力。2019年,美俄在北極持續斗法,俄羅斯棋先一著。
俄羅斯是擁有北冰洋沿岸最長海岸線的國家,俄羅斯軍隊是北極地區最為活躍的軍事力量。根據《2020年前及更遠的未來俄羅斯聯邦在北極的國家政策原則》,俄羅斯軍隊在2019年除繼續加派適應北極極端氣候與地形條件的冰面部隊駐扎之外,還增加了在北極地區巡弋的軍艦數量。當前,俄羅斯海軍北方艦隊在北極地區活動的兵力為20多艘先進主力戰艦和40多艘破冰船。更為重要的是,由于普通無線電通信、互聯網通信及衛星通信都無法適應北極地區的磁場與電離層環境,俄羅斯軍隊于2019年在北極地區率先構建了使用新型通信設備的指揮控制網絡。俄北極集團軍于2019年5月開始使用能夠適應北極地區磁場環境的新型通信設備,并將這些新型通信設備在各層級指揮機構之間組網使用。可以預見,俄羅斯軍隊將是世界上最先能夠在北極地區形成戰區戰略型聯合指揮能力的軍事力量,將包括美國在內的西方軍事力量甩在了身后。
美國作為當今世界唯一超級大國,自然不甘心在未來新戰略制高點上落后。正如它強調公海航行自由一樣,確保在北極海域的航行自由成為它利用優勢海空軍事力量進入北極的“正當”借口。2019年,美國在北極地區制衡俄羅斯的色彩更加濃厚,防止俄羅斯主導北極的意圖更加明顯。除繼續頻繁派出先進艦機在北冰洋巡航、與加拿大和北歐國家進行聯合軍演之外,美國開始著手擴充北極部隊。
2020年,美俄這兩個世界上重量級的軍事“玩家”將繼續在北極地區上演角力大戲。俄羅斯希望在軍事態勢上先行一步,“先占先得”。美國將采取傳統的擴大盟友、部署先進武器裝備等方式,擴大在北極地區的軍事存在及影響。
歐洲和東亞作為目前世界上兩個最大的地區性市場和經濟體系,分別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海運船隊和擴張速度最快的海運船隊,但歐亞大陸上只有少數公路、鐵路和印度洋-太平洋海上航線相連。如果能將北極航線同歐亞大陸現有交通基礎設施進行連接,則必將產生巨大經濟效益。更為重要的是,這將對傳統大國主導的全球地緣政治形勢產生巨大沖擊。
未來的北極,主導者不僅要擁有天然條件和利益驅動,而且必須具備領先的冰川地帶船舶技術和對自然資源的開發能力。然而,在全球化時代,隨著越來越多行為主體的加入,主導者已不可能成為壟斷者。
早在冷戰時期,太空便已成為大國爭奪的重要“戰場”。冷戰結束后,隨著歐洲、中國、印度、巴西、日本、以色列等力量的加入,太空成為大國博弈的重要舞臺。2019年,影響國際太空軍事態勢的最大事件,莫過于美國退出《中導條約》和正式建設太空軍。前者意味著美國的太空軍事資產將加速同其陸海空等戰役戰術力量融合,將美軍戰役戰術力量體系打造成為一個籠罩地球的“鐵幕”,而美軍在其中將擁有絕對控制優勢。后者則意味著,美國將對所有太空軍事行動與軍事資源進行統一領導、管理與指揮,以“開展迅速、持續的太空攻防行動和所有領域的聯合行動”。顯然,二者雖然分別從屬于軍備控制和外層空間開發兩個不同領域,但美國在上述兩個領域的戰略意圖卻是緊密相連的。美國意在統一打造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不可撼動的軍事優勢。未來,美軍將有能力在太空“俯瞰”整個地球,一旦發現對美國“有威脅”的目標,即可立即發起攻擊。
這樣一來,美國便打開了推動太空軍事博弈走向激化的“潘多拉魔盒”。繼美國推出太空軍建設計劃后,歐洲、俄羅斯等紛紛加強太空軍事力量建設,要么為提升與美聯合作戰能力,要么為對抗制衡美太空力量。俄羅斯在美國正式宣布成立太空軍僅一周后便宣布試驗新型高超音速導彈,預示著太空軍事博弈激化將在2020年成為大概率事件。與此同時,太空商業開發將有可能讓位于太空軍備競賽,傳統安全競爭的溢出效應將左右太空開發前景。作為全人類的公共資源,太空不能被“叢林法則”支配。任何國家都無權將自己的安全與優勢凌駕于世界普遍安全和他國安全之上,太空軍備控制任重道遠。
2019年形成了大國競相將人工智能、大數據、新材料、物聯網等新興科技軍事化的高潮。這些新技術不僅打破了陸地、海洋、天空、太空等物理空間的壁壘,還將政治、經濟、社會、軍事等領域一體貫穿,催生了新型安全領域,開始重塑全球戰略格局和世界安全環境。新型安全領域的出現,顛覆了衡量戰略主動與被動、軍事優勢與劣勢、外交敵友界限、法律與倫理區分的標準和邏輯。
3D打印的爆破裝備、遠程遙控無人機、生物基因藥品等新興技術產品在全球市場體系中可以非常方便地獲取。數據信息和社會心理安全成為大國博弈的又一新領域。這些因素導致戰爭與和平的界限越來越模糊,道義標準越來越難界定,現行國際法在很多情況下變得難以適用,而新的國際規則尚未出現。
新興技術發展及其在軍事領域的應用,使大國軍事競爭不再局限于對稱性武器研發推動的軍備競賽,而將變成新型技術裝備突襲型威懾和反威懾對抗;使對方軍事力量成為無效資產的非對稱性優勢競賽;太空、網絡、生物基因、戰爭倫理等領域的行為規則制定權爭奪及與之相關的技術優勢爭奪等。
冷戰結束后,東歐劇變、蘇聯解體開啟了地緣政治沖突和意識形態對抗的“雙重動蕩”,并持續至今。2019年,這種動蕩演變為歐亞大國間開展地區性軍事、經濟對抗,并在全球科技革命和商業革命的驅動下,在國際秩序層面產生了連鎖反應。
當前,大國間對抗性雙邊矛盾顯著升級。美俄、中美矛盾幾乎同步在多個層次全面激化,大國間在廣泛領域開展的深層次競爭超越了大國間的既有合作,使大國關系進入了一個競爭與合作復雜交織的時代。雖然全球化的時代潮流決定了大國合作不可能被大國競爭完全取代,但是大國競爭確實會對大國合作形成制約,并規定其方向和重點。展望未來,大國博弈的歷史慣性和國際社會應對公共安全威脅的需求,將使安全行為主體不再局限于主權國家,還將包括一切可以制造公共安全威脅及受制于公共安全威脅的組織和個人,從而使大國關系更趨復雜多元。
在意識形態對立、歷史爭端未解、共同威脅淡化的今天,大國之間的地緣政治斗爭激化實屬必然。大國關系永遠是接觸與遏制同在、合作與制衡并存的復合體。在新型全球化時代,大國關系已不具備零和博弈的基礎條件。諸多國際安全熱點問題的出現只不過是國際體系巨變這場大戲中的若干橋段而已。從世界秩序變遷的高度來看,合作型制衡將是大國關系發展的必然方向。這并不是現實主義和實力政治發展的結果,而是國際體系演進的客觀規律。從這個意義上說,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序幕才剛剛拉開。
(中國社會科學院地區安全研究中心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