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產程序債權審核中刑民交叉的問題

郭國龍

江西理公律師事務所，江西 贛州 341000

刑民交叉問題，一直以來是理論界和實務界均存在較大爭議的問題，而在破產程序中如何處理刑民交叉更是一個全新的話題，我國企業破產法及相關法律、司法解釋對于破產程序中刑民交叉的問題并沒有明確規定，同時，實踐中對于該問題的具體做法也不盡一致。對此，筆者結合湖州港城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港城公司）破產清算一案，對破產程序債權審核中刑民交叉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認識。

一、案情簡介

港城公司系湖州市一房地產企業，經債權人申請，2015年8月4日，湖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受理港城公司破產清算糾紛一案，并指定了破產管理人。該案在審理過程中，港城公司及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被判決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因此，港城公司破產清算案出現了刑民交叉問題。

截至目前，本文通過“無訟”查詢到港城公司破產債權確認糾紛案件共有38件，均將刑事判決中確定的受損金額作為認定債權金額的依據，主要裁判理由為：1.刑事判決作為在先的生效判決，對債權金額的認定具有既判效力；2.《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辦理非法集資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中關于非法集資刑事案件中財務追繳和本金折抵的規定是針對此類特殊案件的規范，相對于我國合同法的相關規定，屬于特別法的范疇，應優先適用。［1］

由此可以得出，港城公司破產清算案中的債權審核認定的做法是直接以刑事判決書認定的結果確認債權。

二、簡要的評析

對于港城公司破產清算案債權審核做法，即以刑事判決確定的損失確認債權，本文認為，該做法屬于先刑后民，不利于破產法的有效實施，將影響破產程序的順利進行。

第一，破產程序服從于刑事程序，喪失了破產程序債權審核的意義。破產程序屬于民事程序，債權審核的標準應優先適用合同法的有關規定，以民商事的審判規則來確定，一味地按照刑事判決認定的結果來確定債權金額，這與民商事的審判規則相違背，將導致破產程序的債權審核不能有效的發揮作用。

第二，延長破產程序的周期，有違破產法的效率原則。債權審核的認定需待刑事判決生效后再行確定，而非法集資類的刑事犯罪案件，案情一般較為復雜，審理周期較長。在港城公司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中，刑事程序長達2年之久，在刑事程序完成以前，港城公司破產清算案的債權審核工作并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由此導致破產程序中的債權分配等工作無法進行，進而影響了破產程序的有序推進。

第三，可能出現兩種以上不同的債權審核標準，違反破產法的公平原則。例如，在刑事判決生效以前，有的民間借貸債權人通過民事訴訟的方式取得生效判決，而刑事判決中并未將該種類型的債權人列入受害人，如將該部分債權人也按照刑事判決的損失規則確定債權金額，這與生效民事判決不符，該部分債權人有權向法院提起訴訟。因此，如該生效民事判決未經審判監督程序撤銷，則相應債權人的債權金額需要按生效民事判決內容計算利息。而被列入刑事判決中的受害人，只需要求債務人退賠本金。

三、相關的實踐

依現有刑事法律法規，將債權人列入受害人，賠償范圍限于本金，即本金退回受害人；但是未被納入受害人的債權人，所賠付金額根據民間借貸相關規則進行計算。依據前兩種評判標準，同類債權在數額上出現偏差。司法實踐中存在三種應對措施：第一種做法，按照案件具體情況而定，涉及刑事依據刑事規范，涉及民事依據民事規范。第二種做法，統一按刑事裁判標準認定，具體而言，破產程序依附刑事訴訟程序，債權的確認根據刑事判決做出的結果而定。第三種做法，是按民間借貸規則對受害人的賠償范圍進行一定幅度的調整。［2］

浙江省、江蘇省是我國破產審判經驗相對豐富的地區，分別針對涉刑破產案件發布了相應的指導意見。

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13年2月20日發布的《關于服務金融改革大局依法妥善審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的若干意見》，在第4條對該問題做出規定：受理前述企業破產（指與企業及其相關人員涉嫌非法集資等犯罪出現交叉）申請后，依據相關法律法規，犯罪活動經相關部門的查辦后，民間借貸糾紛則通過破產程序平臺予以解決。

同時，該高院民二庭在2013年7月印發的《關于在審理企業破產案件中處理涉集資類犯罪刑民交叉若干問題的討論紀要》規定：……三、當債權人企業高級管理人員或是股東涉及犯罪活動，同時發生財產混同的，法院應當積極聽取債權人或相關部門的建議，將企業與濫用股東權利的股東財產合并處理。涉及集資類案件中列入受害人與未列入受害人分類討論，列入者，作為破產債權人申報債權，并且應有臨時表決權；而未列入者可以民間借貸債權人身份申報債權……五、申報債權要做到綜合破產的具體情況予以認定，其中民間借貸債權與涉及犯罪活動申報的債權是主要的關注點，應由破產管理人提出并經債權人會議通過的切實可行的方案。同時相關部門的意見也是民間借貸本息清償標準制定的重要基礎。［3］

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做法是，對集資類犯罪受害人與未列入受害人的民間借貸債權人，統一按照民間借貸規則對待。理由在于：合同法對合同效力標準的認定已然做出，涉及刑事民事的合同效力自然依據合同法規定，因而合同有效時，民間借貸債權數額自是不必依據刑事判決做出的標準。

四、本文的意見

本文認為，刑民交叉問題現于企業破產程序中，債權審核達到破產程序與刑事程序有機結合，應當從實體與程序兩方面著手，并且能夠充分體現出破產法公平與效率的原則，最大限度地實現同等權利同等受償。因而，本文認為，針對集資類犯罪中受害人與未列入受害人的兩類民間借貸債權人，債權審核標準都得以適用。

在涉刑破產程序中，無論債權審核標準采用何種標準，應最大化地體現公平，綜合平衡破產程序中民間借貸債權與涉集資類犯罪受害人債權認定的數額，并提出以下處理方案：

第一步，聘請有資質的評估單位，對債務人資產進行評估。

第二步，管理人按以下三種債權審核標準分別擬定債權清償標準：（1）被列入受害人的，按刑事判決認定的損失確定為其債權金額，未列入受害人的債權人，按民間借貸規則計算本息；（2）受害人及債權人統一按民間借貸規則計算本息；（3）未列入受害人的債權人，按民間借貸規則計算本息，而受害人，對其已認定的損失，按同期同類貸款利率計息。

第三步，由管理人結合債務人財產評估價值及三種清償標準，模擬計算清償率。

第四步，分別聯系債權人及受害人，由其選擇任一清償方式，并在此過程中，設置“禁反言”原則，放棄就債權認定金額起訴管理人的權利：同意按債權人及受害人過半數選擇的清償標準清償債權。如不能滿足過半數時，則根據債權人意思自治原則，按照債權人選擇的清償標準，確認債權及清償債權。

第五步，召開全體債權人及受害人會議，公布清償標準選擇情況，確定債權清償標準。在此，應賦予債權人及受害人查閱選擇資料的權利。

五、結語

公平和效率是破產程序中必須貫徹的兩個基本原則。債權審核認定是整個破產案件中的核心問題之一，直接影響著破產案件的進展。由于我國法律、司法解釋對此問題并未有明確規定，司法實踐的做法又不一致，因此，管理人在債權審核中遇到刑民交叉問題時，應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具體案情具體對待，綜合平衡破產程序中民間借貸債權與涉集資類犯罪受害人債權認定的數額，充分體現出破產法的公平與效率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