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日子是用來過的

□王風

母親已經離開多年了。咀嚼母親留下的微言大義，莫若一句“日子是用來過的。”

剛結婚時，我與妻子常吵架，鬧得不安生，傳到母親耳朵里。母親心有戚戚地說，日子是用來過的，不是用來吵的。又說，生活總有不如意，孩子都有了，還能怎么樣？

她們這一代人，把家看得格外重，潛移默化，我們也把孩子當一切。

母親是舊社會過來的，沒讀過書。沒讀過書的母親卻懂很多人生道理。小時候無端受別人欺負，母親曾講過一個故事，故事大意是：蟲吃草，雞吃蟲，黃鼠狼吃雞，老虎吃黃鼠狼……天理昭彰，自然界一物降一物，惡人自有惡人磨。道理似乎不正統，卻讓我明白做人做事總有王法，不能任性妄為。

母親和父親結婚后，日子也不安寧。她生育了五胎，只剩下兄妹仨。我上面有一哥一姐夭折，都幾歲了，活蹦亂跳的，突然的暴癥，說沒就沒了。她后來常常責怪自己，沒把他們照顧好。所以，對于我們的孩子，她看護起來特別上心，總怕有個災禍。有一次，母親不知是患瘧疾還是傷寒什么的，從鄉衛生所轉到公社醫院，又從公社醫院轉到縣醫院，黃皮寡瘦，奄奄一息。我那時小，模模糊糊記得母親轉院的情景。醫生說不能治，父親一定要堅持。蒼天不負苦心人，母親硬是挺了過來。我后來當醫生，遇到這樣的情景，常常想到母親的當日，也對病人不放棄。有時也有奇跡發生。

終于如母親所想。改革開放后，一家人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我也通過努力當上了醫生。每次回家，母親總是叮囑，人命關天的，大意不得。她常拿身邊的事作例子，哪個在哪里診病出了什么事，哪個醫生一針下去把別人打癱了，還有哪個不負責把手接歪了……仿佛我不留心也會發生同樣的失誤。但她的叮囑其實是有作用的。我當醫生這么多年，一直懷揣良善之心，認真負責，生怕如母親所講。幸運的是還真沒出過大事，不能不說與母親的教誨有關！

晚年的母親，一直在病痛中煎熬。每天五六種藥，一喝就是幾年，連正月初一也堅持。她從來沒有放棄自己，不是害怕死，而是害怕不能自在地活著。她說，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活著盡量不要給后人添累。成龍成鳳是每一個父母的期望，而生活中真正成龍成鳳者，少得可憐。普通如我，對母親再無以報答，唯有將母親的教誨常縈心懷，好好過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