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玲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法學院/知識產權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人工生殖技術是指不用人類生殖的傳統方式,而是依據基因工程原理,人工方式將精子或卵子取出,再將其放入女性的子宮使女性受孕的技術。人工授精子女又分為同質授精子女和異質授精子女,而異質人工授精(AID)是指夫妻雙方用夫妻之外的第三人提供的精子對妻子進行人工授精的方法。由于異質授精使用的是第三人的精子,AID子女有兩個父親,其與母親之夫之間無任何血緣關系,與傳統血緣關系和傳統親子血統理論產生了一定的沖突,因而也產生法律地位等方面認定的困難。
目前,世界上大多數的國家對人工生育子女的法律地位以及相關問題暫無明確的法律規定,即使少數國家已有法律的明確規定,但各自規定的內容都不盡相同。而我國關于人工授精子女的法律地位的問題目前沒有現行規定,僅有最高人民法院于1991年7月8日作出的《關于夫妻離婚后人工授精所生子女的法律地位如何確定的復函》(以下簡稱《復函》)的規定。《復函》中明確指出:“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雙方一致同意進行人工授精所生子女應視為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權利義務適用《婚姻法》的有關規定。”此條規定明確了人工授精所生子女的法律地位,是我國關于人工授精子女的相關法律法規條文,但最高院的《復函》沒有明確界定同質授精和異質授精子女的法律地位,而筆者認為最高院此解釋是包括了同質授精和異質授精在內的人工授精子女,只要是夫妻雙方協商一致同意進行人工授精的,不論所生子女是否與父母有血緣關系,均應視為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
對于異質授精的子女是否為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在學界引起了很大的爭論,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經夫妻雙方協商一致同意進行異質人工授精所生的子女應當和同質人工授精所生子女一樣直接認定為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其享有的權利與自然血親子女的權利同等,享有法定繼承權。根據《復函》的規定可知夫妻雙方協商一致簽訂同意書后進行人工授精的孩子是與視為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該子女與父母的權利義務關系與自然血親父母子女關系一樣。根據《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和人類精子庫倫理原則》第一條的規定,人工授精手術的實施,必須要夫妻雙方自愿表示同意,并簽署知情同意書,還賦予了夫妻雙方在任意時間解除人工授精技術的權利。且《民法通則》第五十七條的規定,民事法律行為一經作出即具有法律效力,除法律另有規定或取得對方當事人同意,不得擅自更改或解除。所以異質授精的子女是經過父母雙方協商一致同意簽訂同意書后進行授精手術所生,其應具有與自然血親的子女一樣的法律地位。
第二種觀點認為異質授精子女不應視為婚生子女、不適用婚生推定。其理由為,依據現有關婚生推定的規定,婚生子女推定的前提在于母親的丈夫與子女有真實的血緣關系,母之夫即為父之子,而AID是通過使用第三人的精子來受孕,事實上母親的丈夫與子女沒有血緣關系,進而違背了該前提,不具有法律意義上的父母子女關系,所以婚生子女的推定并不適用。
第三種觀點認為異質人工授精所生子女與母之夫夫是擬制的血親關系,因此,應當按照父母與養子女的權利義務關系進行處理。因為異質授精子女與父親或母親不具有血緣關系,父親與母親還是夫妻關系,該孩子與父母的關系只能由法律加以確認,即便夫妻雙方離婚或一方死亡,該孩子也是夫妻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協商一致所生,并撫養照看,對于該人工授精所生的孩子只能按照收養關系來認養。
第四種觀點認為應賦予異質人工授精子女獨立的法律地位。其理由為,異質人工授精子女不像婚生子女那樣因純正的婚姻血緣關系而產生,又不像繼子女是婚姻親屬關系的產物,也不像養子女是基于收養行為的產物,更不像非婚生子女是非法行為的產物,他(她)具有血緣、婚姻與撫養協議關系的多重性、復雜性,而其產生又是合法的,故應當是與其他四種子女并列的第五種子女,是一個獨立的法律主體,賦予其獨立的法律地位合法有效。
我國大多數學者贊同第一種觀點,即認為夫妻雙方協商一致后進行人工授精的孩子是婚生子女,其享有與自然血親的子女同等的法律地位、同等的權利義務關系。且該觀點在司法實踐中也得到運用,如最高院的指導案例第50號的判決也是堅持這一觀點。
筆者也贊成第一種觀點,在夫妻雙方完全知情并意見一致的情況下,AID子女,不管是夫妻離婚后或是丈夫去世后都應認定為是雙方的婚生子女。因為AID的供精者雖然該子女血緣關系上的父親,但供精者提供精子后其義務已經履行完畢,孩子的生育等供精者不會參與和負責。一般來說供精者履行完其義務后不會有與子女的接觸機會,而子女的母親的丈夫也是事前協商一致進行該項異質人工授精技術的,其也是參與、負責子女的生育,其對該子女應承擔責任,也應與其他自然血親的子女一樣享有同等的權利義務關系。
隨著人工生殖技術的進一步發展,人工生殖技術的臨床應用帶來了許多新的法律問題,僅有最高院的《復函》來認定異質人工授精子女的法律地位是不足夠的,所以筆者認為我國對異質人工授精乃至是人工授精的子女的法律地位的立法還需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完善:
(一)明確認定異質人工授精子女的法律地位,以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為原則。我國的《婚姻法》和《繼承法》都有一條保護未成年子女的利益的原則,即使現在學界對異質人工授精子女的法律地位有爭議,但應以未成年的利益為根本原則,盡快在法律上作出明確的規定,在夫妻雙方協商一致的前提下,明確認定該類子女的是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的法律地位,并明確其享有與其他自然授精的子女同等的權利。
(二)堅持以夫妻雙方意思自治為原則,夫妻雙方同意的意義極其重大,對同意的時間和方式也有特別的要求。實施異質人工授精手術的夫妻必須在接受手術前以書面方式表示同意,以避免日后產生糾紛。如丈夫事先未同意,事后明確表示追認的,可發生同意的效力。夫妻雙方簽訂知情同意書后在進行該項技術之前有解除人工授精技術的權利,雙方有權在妻子未進行授精前協商一致解除該項民事法律關系,但在妻子懷孕后,丈夫便失去解除權,此時由妻子主導生育過程,如此時丈夫反對,則是無效行為。此外,同意不得附有附加條件,附加條件的同意為無效行為,不產生效力。
(三)明確規定申請進行異質人工授精子女的夫妻的資格,夫妻雙方應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能獨立承擔權利和義務,如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以及任何因欺詐、脅迫或其他違背當事人意愿而作出的同意行為則為無效。且夫妻雙方應是不孕不育的夫婦,而其他身體健康的夫婦應只能使用傳統的生殖方式,以避免對該行業助長不良風氣。
(四)應對供精者的資格加以限制。首先供精者必須達到醫學上的健康標準,不能有遺傳病和傳染病的病史;其次,供精者在捐獻精子的時須遵循互盲原則,互盲應是供精方與受精方夫婦保持互盲、供精方與實施人工授精技術的醫務人員保持互盲、供精方與異質人工授精的子女保持互盲,以避免“名人”精子以及供精方爭搶孩子等現象及相關糾紛的發生;最后,供精者提供的精子的使用次數應有限制,以降低近親結婚等違背社會倫理的現象出現的概率,進而提高后代的健康幸福感。
(五)確立禁止商業化原則,異質人工授精技術如果能在良好的環境下繼續發展,將會是人類的一大福祉。但是如果該項技術被人為惡意利用就會與人工生殖技術的最初目的即為不孕夫婦生兒育女的心愿背道而馳,有可能會形成一個黑色產業鏈,有的人可能會為了金錢的利益而使用非法手段取得精子、卵子,有的人會為了利益而不對精子、卵子的質量進行檢測,進而加大基因風險。所以應以立法的方式來明確一些限制條件來禁止該項技術變得商業化,如禁止將捐贈者的精子、卵子、胚胎以高價進行買賣。精子的商業化會有精子、卵子、胚胎等不同于民法上的物,它們是自然人身體的一部分,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和進行等價交換的,而且代孕母親的子宮也不是市場經濟中用來賺取金錢收益的工具,因此法律很有必要加強對異質人工授精技術的管理和控制。
隨著人工生殖技術的進一步發展,我國的立法機關應立足社會的動態發展,在符合法定程序的基礎上,制定相關法律法規來對人工授精子女的法律地位進行規范,以保護未成年人的合法利益、保護夫妻雙方之間的生育權,維護家庭和諧穩定,促進社會的和諧安定,為人類社會增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