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春
西北政法大學法律碩士教育學院,陜西 西安 710000
懲罰性賠償制度屬于私法領域,尤其與補償制度相對應,是民事損害賠償制度中的一個種類。“懲罰性賠償制度源自歐美,并在適用上逐步由產品領域拓展到知識產權等多個領域;懲罰性賠償制度可與補償性賠償制度互為補充,與輕微知識產權刑事責任相互替代,將其引入知識產權領域當是應然選擇。”[1]上世紀九十年代我國立法首次規定懲罰性賠償制度,二十多年以來,在我國法律體系中迅速發展;2008年《專利法》對侵犯專利權賠償額的確定,標志著懲罰性賠償制度在我國的全面建立。懲罰性賠償的基本要義是具有民事行為權利能力和民事行為能力的民事主體所實施的行為違反了民事法律的相關規定,產生了侵權的后果,法院根據事實和法律作出判決,由侵害人向被侵害人支付比實際賠償金額高的金額數。要想深刻、系統地理解該制度的含義主要從以下方面進行:首先,該賠償制度主要依據民事特別法的規定進行;其次,當事人之間不能事先約定具體的賠償數額,懲罰性賠償的數額必須由法官行使自由裁量權,根據具體案情,依法作出判決;最后,懲罰性賠償數額是兩個平等民事主體之間的對等性交換。[2]
就法律責任的承擔而言,懲罰性賠償制度是一種獨特的形式,其功能與補償性賠償制度息息相關卻又更進一步,呈現出個性鮮明的特征和豐富的內涵。第一是懲罰性,侵害人因侵權行為而受到法院作出的判決承擔賠償金額,其作出此項決定的根本目的不在于填補被侵害人的傷害和損失,而是為了通過對侵害者的錯誤行為進行加倍處罰,使其為自己的侵權行為付出更高的代價。二是法定性,法定性的主要含義是懲罰性民事金額的確定主要依據法律相關規定進行,法律的強制約束力是保證民事懲罰制度有效實施的前提和基礎。三是附加性,指依據補償規則所判賠的金額不能體現對侵權人惡意品行的制裁時,或者說法律不足以明確表明對這種侵害行為的根本否定時,用附加的民事責任來防止其再次出現,才能更好地適用。
懲罰性賠償制度在知識產權領域早有涉及,其理論研究和制度設計正在向縱深發展,由商標權領域逐漸擴展到著作權領域和專利權領域。《商標法》第63條明確規定了商標侵權人的懲罰性賠償數額的計算基礎、賠償倍數、舉證責任以及與法定賠償之間的關系。2019年對商標中惡意侵權行為且屬情節嚴重的,在三種賠償計算基礎之上從之前的最高三倍處罰加重到五倍處罰[3]。除此之外,我國的法定賠償也作出了具體明確的規定,如果被侵權人的實際損失無法有效進行合理計算和準確評估的,可以由人民法院按照相關的具體情節依法行使自由裁量權,以被侵害人的實際損失為限度確定法定的賠償數額。商標領域懲罰性賠數額的提升有利于傾斜保護商標權人,真正體現侵權人違法成本的提高,解決目前司法實踐中出現的棘手問題。同時也表明了法律維護實質正義的決心,亦可為著作權和專利權在修法時提供參考。
由于我國司法實踐中受大陸法系“填平規則”的影響,對侵權人判罰數額的確定主要是以運用補償性原則為主,以懲罰性賠償為輔的模式;導致受害人獲得賠償數額必須以受害人的確定為邏輯前提。長期以來,補償性損害賠償制度在處理知識產權侵權案件中的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但是隨著知識產權糾紛頻發,其存在的弊端也越來越突出。主要原因在于權利人舉證非常困難,法定計算的賠償數額不能與實際賠償數額持平,實際侵害人的損失無法得到有效的賠償和彌補,最終無法走出適用法定賠償的桎梏,其合法權益和有效利益也無法達到法律層面的保護,同時也讓侵權人鉆法律的漏洞,進一步產生僥幸心理和唯利是圖的觀念。由此可以看出,只有補償性賠償制度是遠遠不能滿足知識產權侵權責任的合理需求和需要的,被侵害人的合法權益得不到有效保護,知識產權的侵權行為也不能得到有力的制止和防范。在保留現有的補充損害賠償制度的前提下,適當借鑒懲罰性賠償,以其懲罰的嚴厲性對侵權人形成威懾的同時激勵被侵害人維權的積極性;引導知識產權維權向著合法、有效、有序、及時、更好的方向前進。
訴訟中,用盡一切方法不能確定被侵權人的實際損失和侵權人的違法所得以及許可費用時,由人民法院根據案件的具體情節,在遵從法律和法律許可的范圍內,根據案件的具體基本類型和具體侵權情節,判處被告五百萬以下的法定賠償數額。法定賠償本應在窮盡其他賠償方式的情況下適用,但已在實務中泛濫,甚至出現同案不同判的現象。故此,有學者認為,應當將法定賠償與實際損失、侵權獲利、許可使用費的合理倍數一起作為懲罰性賠償額的計算基礎。理由是法定賠償具有填補受害人損失的補償功能,并不具備懲罰或威懾功能;并且在我國司法實踐中法定賠償的高使用率導致懲罰性賠償制度幾乎無用武之地,并不能發揮應有的“懲罰或者威懾”功能。[4]
筆者認為,若在法定賠償的基礎之上再提升一至五倍數相乘所得數額作為懲罰性賠償金;首先從學理上來講,法定賠償不僅具有補償功能,亦應具有懲罰功能,若再將作為補償性賠償計算方法并重疊適用懲罰性賠償,豈非有重復評價之嫌!其次,這與法定賠償作為兜底條款適用之立法本意背道而馳。再者,從利益平衡的角度看,侵權人為自己的侵權行為付出雙重代價,這對侵權人是極不公平的,而且權利人亦有陷入不當得利的風險之中。由于司法實踐中原告“舉證難”的問題,若如此為之,法定賠償將取代以補償性原則為計算基數的懲罰性賠償。進而可能造成濫訴現象,加重法院處理知識產權案件的壓力。與此同時,適用法定賠償的比例過大,必然要給予法官足夠的自由裁量空間,這在實務中難以確定合適的裁量標準,具體實施的難度可想而知。
兩倍以上的專利許可費用的判罰數額成為司法實務中專利侵權案中的常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權專利糾紛案件的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相關解釋》的有關條款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補償性的基本原則,而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懲罰性賠償的基本原則,也有觀點認為:以許可費用作為參照物來依法確定知識產權案件的賠償數額,其實質還是體現的補償性賠償的基本原則,因為被許可人依法行使專利權、并讓對方獲得相應的許可費用是在雙方原則統一、協商一致的前提下依法進行的。被許可人取得專利技術的根本目的是獲取更多的利潤,被許可人不會將全部的利潤收入作為許可使用費用全部轉讓給專利人,如果侵權人能夠有效運轉,其最終獲利將遠遠超過許可費用的幾十倍甚至是幾百倍,因此知識產權中的專利費用與侵權人的非法獲利相比較而言,往往只占非法獲利很少的一部分。由此觀之,因專利許可費用的有限性,以此來確定知識產權的賠償數額并不能對侵權人產生懲罰與警示的效果。
我國知識產權侵權案件的解決中,需要懲罰性賠償制度在我國民事侵權責任中的合理引用和有效確定,這是毫無疑問的。與此同時,要在充分考慮大陸法律體系與英美法系的文化差異與理論分歧,以我國的實施應用現狀為基本出發點和落腳點,充分借鑒兩大法律體系的優勢之處和先進的立法經驗,進一步將懲罰性賠償制度融入到我國知識產權法立法與實踐當中。賠償金額數的依法確定要合理考慮侵權人的實際損失和最終獲益,案件發展的具體細節、侵權人實施侵權行為時的主觀惡性程度、侵權人的實際賠付能力等諸多因素;同時,懲罰性賠償的數額應當是由法律明確規定為公眾所可預知的比較合理的范圍之內的數值,并且應充分考慮賠償數額對社會造成的重大影響。[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