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珊
西北政法大學公安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3
生前預囑是人們事先,即在健康或意識清楚時簽署的,說明在不可治愈的傷病末期或臨終時要或者不要哪種醫療護理的指示文件。[1]通過一份文件,安排自己的臨終醫療,極大的減輕了患者自身及其家庭的痛苦,也會減少醫療機構所面臨的法律風險,同時對于合理分配醫療資源也具有重大的意義。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美國佛羅里達州的泰利因醫療事故成為植物人,其家人基于是否拔除泰利的進食管展開了長達七年的訴訟,最終美國法庭做出拒絕重新為泰利插上進食管的裁決,不久泰利便死去。目前世界上僅有荷蘭、比利時、瑞士等國和美國的俄勒岡州、華盛頓州和蒙大拿州等地允許“被動”安樂死,但對于泰利案件,更傾向于認為其屬于自然死亡,不歸之于安樂死,否則并沒有通過安樂死的佛羅里達州就不會裁決拔除泰利的進食管了,泰利的案件促進生前預囑制度的發展,如果泰利在成為植物人之前立下了生前預囑,那么事情可能就沒有這么復雜了。
美國加州于1976年首先通過了《自然死亡法案》,生前預囑是這項法律的配套文件,是全世界最早關于“尊嚴死”的法律。[2]由此可見,泰利案件的判決結果是與《自然死亡法案》相關規定相符合的。如今,美國35個州都通過了《自然死亡法案》。德國和瑞士也分別在民法典中對生前預囑進行了立法規定。奧地利也有專門的《生前預囑法》。[3]
1.我國港臺地區生前預囑現狀
我國臺灣作為亞洲第一個使生前預囑制度合法化的地區,其早在2000年就通過了《安寧緩和醫療條例》,并于十三年后進行了第三次修改,到目前仍在使用,其規定,年滿20周歲且具有完全行為能力的“公民”可自主決定是否設立生前預囑。[4]2015年,臺灣又通過《病人自主權利法》,該法案規定,未來臺灣地區民眾可以“預立醫療決定”,在權利法規定范圍內的,且經過醫療評估確定病情無法恢復的患者,醫療機構或者醫生可以不負刑事責任的依照病人設立的生前預囑,結束或者不進行維持生命的治療。且自2019年開始,臺灣地區實施的《病人自主權利法》進一步擴大了生前預囑的適用范圍。此外,香港于2004年以非立法的方式推廣生前預囑,推出了香港地區建議使用的生前預囑表格,目前已被廣泛認可。[2]
2.我國大陸地區生前預囑現狀
2006年,羅女士等人創辦了“選擇與尊嚴”網站,提倡生前預囑和尊嚴死,并在網站擬寫了生前預囑的樣本,2013年,北京市又成立了生前預囑推廣協會。除此之外,中國目前沒有關于生前預囑的立法,而我國2018年的《民法典各分編(草案)》也刪去了專家提議的建立生前預囑制度的相關條款。我國《憲法》第三十三條第三款規定:“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生前預囑的內容是符合尊重和保障人權的,該制度理應在我國予以確定。法律產生于需求,目的是保護公民的基本權利,從生前預囑制度在各國以及我國港臺地區的發展來看,確立法律并不是強迫公民去應用它,而是可以使其更為規范的發展。[2]
我國目前沒有通過任何與生前預囑有關的法律,但根據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五十五條規定,醫療行為需要征得患者的書面同意,但是在患者不能向醫務人員表達自己的意愿的時候,患者的近親屬也能以書面同意使醫務人員進行醫療行為。在將醫療自主權賦予患者近親屬的同時,也會產生許多問題:第一,患者希望不使用生命維持系統,患者近親屬卻出于親情愛情或者倫理壓力不愿放棄治療,該如何處理;第二,不同近親屬之間意見不同時,誰的意見享有優先性;第三,近親屬代為放棄治療,后果將會如何?如2010年,發生在深圳的“丈夫拔管致妻子死亡案”中,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對丈夫提起了刑事訴訟。這些問題都是由于立法并沒有對相關方面進行規定,導致現實生活中遇到此類問題時會產生分歧。
如若在我國實行生前預囑制度,同樣有一些法律問題值得進行思考:1.生前預囑的效力如何?2.如果有人假裝代理人拿出假的生前預囑,醫院根據這個預囑實施相應的消極作為或者不作為,導致病人被自然死亡,那么醫院是否需要負責任?3.在醫生按照患者生前預囑執行后且執行前近親屬表示同意,患者近親屬卻以“未簽名不知情”為由,事后找醫院的麻煩,應該如何?4.醫生該如何明確什么情況實施患者的生前預囑;5.假如實施生前預囑,使患者自然死亡的過程十分痛苦,那么此種情況是否還屬于尊嚴死的范疇?要杜絕以上情況,就需要我國立法對生前預囑制度的各方面進行規定,建立相關措施、制度,確立相關標準。
結合我國現有的法律環境和港臺地區實行生前預囑的現狀,我國可以先以非立法模式推廣生前預囑制度,待公眾對生前預囑制度認可度提高后,再以立法的形式確認生前預囑制度。以法律的形式確立生前預囑制度,要明確以下幾個方面。
生前預囑有兩種實施主體,即立囑人和其代理人,在立囑人意識清醒的時候,由立囑人自己決定是否實施生前預囑,在其意識不清無法做出決定時,屬于生前預囑可以實施的情況下,可由其近親屬代為決定是否實施。代理人情形要予以明確規定,以防止如果有人假裝代理人拿出假的生前預囑,醫院根據這個預囑實施相應的消極作為或者不作為,導致病人被自然死亡的情況出現。若立囑人在簽署生前預囑的同時與其他人簽訂了代理書,并經過公證部門公證,代理人可在立囑人意識不清無法做出決定時代為實施生前預囑。[2]
基于我國國情,我國可以借鑒前述國家的經驗,我國應制定嚴謹的立囑、鑒定、實施、撤銷程序,保障患者的基本權益。[5]
首先在立囑方面,應當規定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人通過正規網站才能進行立囑,其數據應得到保護,避免泄露,立囑人還可以同時委托一名合格的代理人,由律師起草委托書,如有必要,在生前預囑上也需立囑人近親屬簽名,以防止其近親屬以不知情的名義否認生前預囑的真實性;其次,在公證方面,所有文件都應當經過專門機構公證,嚴格限制生前預囑生效的條件,以保證其效力,可以借鑒我國關于遺囑的有關規定執行順位,同時,專門機構在進行公證時,應當告知立囑人應明確具體的醫療方案以及生效條件和產生的后果,且公證機構應與醫療機構進行聯網,使得醫療機構能夠及時查到立囑人的生前預囑文件;再次,對于患者是否到了可以執行生前預囑的時期的問題一定要明確,以免在不恰當的時期執行生前預囑,法律應明確規定只有確認患不治之癥、疾病末期,且自愿放棄生命維持系統的患者才能啟動生前預囑,并制定具體疾病的判斷標準,且鑒定患者是否處于臨終狀態,必要時可以由專業人員進行鑒定,如在韓國,如果主治醫師及相關領域的1名專家從醫學的角度判斷患者已經處于臨終期且治愈無望,患者可以決定是否接受心肺復蘇、血液透析、抗癌及人工呼吸器4種維持生命的治療[6];最后在實施和撤銷方面,若患者簽訂了生前預囑,醫療機構應優先執行生前預囑,不予優先執行的情形應由法律條文明文規定,若一切程序均按照法律規定的進行,患者家屬事后追責,醫療機構可以受到法律保護,撤銷生前預囑,也必須經過官方網站撤銷,如有代理人,自撤銷時起,委托合同也隨即失效。
對于我國建立生前預囑制度,必須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考慮到醫生方面的權利,配套建立各種相關措施及法律法規,所以,我國對于生前預囑制度的建立還是要循序漸進,不能操之過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