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律師的獨立辯護權

浙江麗陽律師事務所，浙江 麗水 323000

前段時間，筆者在一件刑事案件代理辯護辦理過程中，因案件的復雜性和特殊性，包括公訴、辯護、審判的很多法律人對于“獨立辯護權”眾說紛紜。考慮到獨立辯護權制度是刑事辯護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筆者查閱大量文獻著作，在參考民法學、刑法學、刑事訴訟法學、法律職業倫理的相關學說下，從司法公正、法律職業倫理的角度出發寫成本文以期拋磚引玉。

刑事訴訟被告人依法享有辯護權，目的是為了保障自身的權利不被國家公權力所侵害，同時也可以對國家司法的公平、公正進行監督。刑事訴訟法中規定刑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為便于篇幅，兩者下稱均為“當事人”）自己可以單獨行使辯護權，也可以委托辯護人為自己進行辯護，這是保障人權的最后一道防線。律師的獨立辯護權主要是指要與控訴方的控訴產生辯護對抗，嚴格按照法律法規的規定，在法庭上遵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內心想法與觀點提出辯護意見，并就此說服法官采信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的觀點，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爭取最大的合法權益，以期實現有利于被告人為原則的公平正義，以維護法律的價值之實現。

一、律師獨立辯護權的概念

律師的獨立辯護權可以從兩方面進行辨析，一方面是律師廣義層面的獨立辯護權，另一方面則是律師狹義層面的獨立辯護權。律師狹義層面的獨立辯護權主要是指幫助刑事訴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針對控訴方的控訴行為作出的辯護與反駁。律師廣義層面的獨立辯護權不僅包含狹義層面的獨立辯護權，還包括回避申請權、申請調查證據權、幫助刑事訴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上訴或申訴的權利等。辯護律師可以由刑事訴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委托，司法機關也可以指定律師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辯護，從而保障刑事訴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權。

二、律師獨立辯護權的主要特征

（一）律師辯護權的不完全獨立性

由于辯護律師與刑事訴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關系屬于委托關系，作為受委托人的辯護律師應該遵循委托人的觀點與意見進行辯護。中華律師協會出臺的相關規定則是要求律師在行使辯護權時應獨立完成訴訟任務，不要被刑事訴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意志左右。因此律師在為刑事訴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辯護時，不應受到其他干擾因素，要站在刑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發表辯護意見，為刑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最大合法權益進行辯護。

（二）律師辯護權的制衡性

刑事訴訟與民事訴訟有著較大的區別，在民事訴訟活動中原告與被告處于平等地位，雙方的意思表達真實且自由。但是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公訴人代表著國家的公權力，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則是處于較弱勢的地位，這就需要律師幫助刑事訴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與代表公權力的公訴人進行制衡，律師在進行辯護時應在法律法規允許的范圍內幫助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同時還需要對國家公權力的行使以及司法活動進行監督。

（三）律師辯護權的人權保障性

刑事訴訟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罪行需要得到法律的制裁與嚴懲，但在訴訟活動中他們的人權需要得到保障，因為人權的保障也是刑法制定的根本目的。刑事案件與民事案件、行政案件都具有著很大的區別，不同于簡單的糾紛，而是一場“政治斗爭”，刑事訴訟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與公訴人處于對抗的兩端，律師在行使辯護權時應站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角度，在法律法規規定的范圍內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最大的權益。

三、保障律師獨立辯護權的重要性

刑事案件訴訟中，由于公訴人代表著公權力，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始終處于較弱勢的地位。公安機關、檢察院、法院工作人員受工作性質與觀念的影響，會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有罪推定，那在看待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辯護律師時也容易帶有色眼鏡，本能地認為辯護律師就是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脫法律責任進行的辯護。因此要轉變公檢法工作人員的思想觀念，給予辯護律師尊重，更好地保障刑事訴訟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

大部分刑事訴訟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具備專業的法律知識，但作為委托人的辯護律師可以充分運用自身的法律知識與法律素養進行辯護。犯罪嫌疑人作為委托方可以對辯護律師產生信任與依賴，以達到更好地訴訟結果。這兩種責任在一定情形下是會產生沖突的，需要律師靈活把握兩者之間的關系。如果律師為了幫助刑事訴訟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辯護時，只遵循法律條文的相關規定，不遵循委托人的意見與觀點，這可能會導致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并沒有做出認罪答辯時，辯護律師就定下了罪輕的辯護目標，嚴重影響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合法權益的實現。

（一）辯護權的來源要求律師獨立辯護權應當受制于當事人

1.辯護權來源的兩種觀點

要討論律師的獨立辯護權，首先應當確定律師辯護權的來源，無可置疑的是律師辯護權的基礎是委托代理合同（委托辯護合同，稱呼不同，下稱委托代理合同）。對于非羈押狀態的辯護權，因為簽署委托代理合同和委托書的人通常為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兩者下稱“當事人”），及委托關系和當事存在一致性，該辯護權來于本人的委托，不存在任何爭議。存在爭議的是羈押狀態的家屬聘請律師和指定辯護下的法律援助律師，即聘請律師和當事人不一致的情況，筆者人認為兩者的法律關系是一致的，故本文以家屬聘請律師為主要內容展開，對法律援助律師將參考家屬聘請律師的情形簡單敘述。

基于實務中，刑事案件的當事人通常處于羈押狀態，為其聘請律師的通常為當事人家屬，關于律師辯護權的來源，即律師的辯護權是誰委托的，實務和學術中有兩個觀點：一是辯護權來自于委托合同關系下的委托人，主要指刑事案件被告人的親屬，二是來自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即當事人本人的委托。其中主張來自委托合同下的委托，是基于民法關系的委托合同關系之合同相對性原則，相關權利按照雙方委托代理合同處分其刑事訴訟程序依據是根據有刑事訴訟法第三十四條第三款：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押的，也可以由其監護人、近親屬代為委托辯護人。本文支持第二種觀點。

2.辯護權是來自家屬委托是錯誤的

關于辯護權的來源是家屬委托是錯誤的，支持該觀點會產生嚴重的法律職業倫理沖突，不符合現代司法模式下的公正性。肯定辯護權是來自家屬委托，首先肯定的是當事人家屬與辯護律師之間的委托代理合同，而根據民法學說，委托代理關系下，受托方及代理方應當在受委托權限展開委托事務，并維護委托方的利益。對于委托方與當事人的利益一致的情況下，受托方即辯護律師維護當事人利益即為維護委托方利益，這種情況下并不存在爭議。當委托方與當事人利益存在重大沖突時，作為受托方的辯護律師如何抉擇存在重大難題，維護委托方利益而損害當事人利益，雖符合民事關系下的委托代理義務，但顯然不符合辯護律師設立的初衷，對辯護律師的社會信用將產生重大危機。維護當事人利益而背棄委托人利益，則委托人可以基于委托代理合同主張辯護律師的民事違約責任，則辯護律師會失去存在的經濟基礎。同理，基于法律指派的法律援助律師該維護當事人利益還是維護作為指派方的國家利益，在職業倫理沖突等方面和前述是一致的。因此，筆者對關于辯護權來源于委托代理合同下的家屬委托的觀點持否定態度。

3.辯護權來自于當事人的委托符合法律精神

（1）認為辯護權來自與當事人的委托，能處理好前述第2 點法律職業倫理沖突和民事關系。首先肯定的是，基于現行法律和實際情況，在當事人被羈押狀態下，當事人沒有辦法為自己聘請律師，也無法履行基于民事關系的相關義務（支付相關費用）。在當事人沒有能力處分自己民事（人身）權利而急需對其權利進行處分的情況下，作為家屬為其聘請辯護律師是基于家事代理，在允許無親屬關系聘請律師下則是一種無因管理，簽訂委托代理合同產生的相關權利義務應當由實際委托方即當事人享有、承擔，爭取當事人的同意與否就是對家事代理、無因管理的追認行為。在民事委托關系和刑事辯護利益相互一致的情況下，作為受托方的辯護律師在維護當事人利益時就不存在任何的民事利益、職業倫理的沖突。對于根據法律指定的法律援助律師，其本質上也是一種當事人無能力管理自身人身權利下的國家義務，是部分國家是一種保障當事人憲法權利的國家義務，該權利義務基于刑事訴訟法或憲法的規定產生，是國家代當事人有償或無償聘請刑事辯護律師，相關義務（支付費用）由國家依照憲法和有關法律承擔，該相關權利在征得當事人同意（追認）下由當事人享有。

（2）因此，筆者認為，辯護權來自于當事人的委托才是符合法律精神的學說，故辯護律師全力維護當事人的利益是法律的應有之義，也是雙方民事合同關系的約定，同時也是法律職業倫理的本質要求。只有堅持辯護權來源并受制于當事人本人的委托，獨立辯護權制度才有法律、經濟、倫理的基礎。

（二）律師行使獨立辯護權的主要情形

1.律師行使辯護權的兩種模式

（1）針對律師是否可以不遵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意見獨立行使辯護權，法律專家與學者的意見各有不同。當前對律師的辯護行為主要分為兩種模式，一種是律師服從辯護模式，另一種是律師獨立辯護模式，這兩種模式的區分主要是取決于律師在法庭上做辯護意見時，是遵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意見還是兩者意見不同時按照律師本人的意見進行辯護。

（2）律師的獨立辯護模式主要是指獨立于委托人即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為法院審判找尋事件的真相，保障司法的公平與正義，而不只是將目光放于保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上。在辯護行為上律師不受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意志影響與限制，而是根據自身的意見進行辯護。筆者認為這種獨立辯護模式有違辯護的初衷，不利于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權保障。律師的服從辯護模式主要是指加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自治權，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遵循被告人的意愿進行辯護，其最大的目標便是維護刑事訴訟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最大合法權益。在這期間律師不承擔公法的權利，主要是與控訴方的控訴行為產生對抗。針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作出的有罪辯護決定還是無罪辯護決定，律師都應完全按照委托人的意愿進行。

2.我國律師行使獨立辯護權的主要情形

（1）當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作出無罪答辯時，辯護律師理應遵循委托人的意愿作出相關的辯護行為，如果辯護律師做有罪辯護則不能與代表公權力的辯護方產生對抗，也不能對司法行為產生監督，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也很有可能遭受侵害，不利于保障人權。因此辯護律師在遵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作出無罪答辯的意愿時應考慮以下兩種情形：

（2）是如果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做出了無罪答辯，案件證據也不足以證明委托人罪行的成立，辯護律師應遵循委托人的意愿，為其作出無罪辯護。因為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管是不是實施了違法犯罪行為，都享有不去證明自己有罪的權利，也享有當證據不能充分證明有罪時判決無罪的權利。所以在這種證據不充分的情形下當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做出無罪答辯時，辯護律師應該遵循委托人的意愿為其做證據不足的無罪辯護。二是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雖然做出了無罪答辯，但與案件事實、證據完全不相符合，此時被告人如果要求辯護律師為自己做無罪答辯時，律師可以選擇為被告人做罪輕的辯護，這種辯護行為是最有利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方式。罪輕辯護的主要方式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辯護、過失犯罪的辯護、罪名的辯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悔罪態度的辯護等。

四、保障律師獨立辯護權的具體策略

（一）構建保障律師獨立辯護權的體系

為了減少律師為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辯護時的矛盾，可以通過修改與完善法律條款來增加律師獨立行使辯護的權利。比如《刑事訴訟法》中明確規定辯護律師可以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會見、通信，為構建保障律師獨立辯護權的體系，將“可以”二字改為“有權”，同時也可以將“通信”二字修改為“通訊”，以保證辯護律師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對案件的溝通與聯系，讓律師及時了解委托人的意愿及觀點，更好地為其進行辯護。為保證律師更好地行使獨立辯護權，可以明確規定辯護律師與委托人會見時不被監聽與錄音，增加辯護律師的權利，從而構建保障律師獨立辯護權行使的體系。

（二）辯護律師應忠于委托人

辯護律師與刑事訴訟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屬于受托與委托的關系，律師在進行辯護行為時應以維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最大合法權益為目標，在職業道德允許的范圍內遵循委托人的意愿進行辯護，從而更好地援助處于弱勢地位的委托人，為刑事訴訟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一場高質量、高效率的辯護。如果辯護律師不遵循被告人的意愿進行無罪辯護，甚至獨立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有罪辯護就違背了司法設置辯護的目的與原則，辯護律師擔任了與法官相同的角色。

（三）建立創新型的合作交流機制

當前一些公訴人及法官帶有色眼鏡來看待辯護律師，并不利于司法實踐活動的正常開展，為加強律師與公檢法工作人員的溝通與交流，需要建立創新型的合作交流機制。比如我國最高人民法院創建的“大數據”平臺在世界范圍內都處于較領先的地位，并促進了很多司法實踐活動的開展。借助“大數據”平臺，將案件審理的每一個環節都公開化、網絡化，即使不在審判庭內都可以在網上看到審判的全過程，大大加強了司法的公開與公正，加強了律師與公檢法工作人員的溝通與交流，消除誤會與障礙，加強了對公檢法的監督，讓司法在陽光下運行。

五、結語

綜上所述，律師的獨立辯護權有利于司法的公平與公正的實現，有利于保障刑事訴訟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因此律師在行使獨立辯護權時要遵循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意愿，不能輕易受公訴方、審判方的不合理干擾與影響，唯有如此才可以更好地保障人權，減少冤案與錯案的發生幾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