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注冊商標與企業名稱的沖突及商標權人的救濟

付麗莎

廣東廣信君達律師事務所，廣東 廣州 510070

一、概述

商標、商號、地理標志、域名等都屬于識別性的商業標志，盡管其識別的對象有所不同，但由于這些標志都是由標志和識別對象的信息二者所構成，當標志相同時，識別對象不同的識別性商業標志之間也可能產生沖突，尤其是識別對象的信息互相有一定交叉時，沖突更為嚴重。

與專利權不同，商標權的保護的范圍具有較大的彈性。一方面，商標權人在其注冊商標指定的商品或服務范圍內享有商標專用權，該部分權利的范圍是相對固定的。另一方面，他人在未經商標權人或其他權利人許可的情況下在相同商品或服務上使用近似商標，或者在類似商品或服務上使用相同或近似商標的，均屬侵犯商標權的行為，商標權人有權予以追訴，以維護其商標權。商標是否構成近似的判斷，盡管受到一定規則的限制，但判斷的主觀性較大，有較大的自由裁量空間。商品或服務是否構成類似，雖原則上以《類似商品和服務區分表》為依據，但司法機關仍可以突破《區別表》而根據司法解釋的規定進行認定。因此，商標權在禁用權方面具有較大的彈性空間。

我們首先需要將商標、商號以及企業名稱予以區分，商標是區分商品或服務來源的標志，而商號則是將一個企業及其經營活動與另一個企業及其經營活動區別開來的標志，在我國，企業名稱通常是由行政區劃、字號（商號）、行業或經營特點、組織形式四個基本部分構成的，商號是企業名稱中獨具的具有識別性的核心部分。行政區劃、行業或經營特點、組織形式均屬于通用稱謂，不能作為區分特定企業之間的區別標志，將特定企業區別開來的標志主要是商號或者字號，故商號是企業名稱的核心要素。企業名稱是分地域在其主管機關轄區范圍內進行登記的，兩個主體不同但行業、組織形式相同的企業，使用相同的字號在不同轄區內登記，只要不違反法律及誠實信用原則，是可以在各自的地域范圍內登記并獲得企業名稱權。傳統上，一個企業的活動范圍主要在其注冊的行政轄區內，除非其一是知名企業，否則兩個不同地域的企業即使字號相同也不會導致混淆。但是，互聯網的發展打破了傳統上的地域空間限制，一個企業即使本身在全省乃至全國范圍內的知名度不高，但仍可以通過互聯網的宣傳使其他地域的公眾得知該企業。在此情況下，商號傳統上的地域隔閡被打破，難免會因此導致不同企業因商號的發生的沖突。

經商標局核準注冊的商標權利范圍及于全國（港澳臺地區除外）。商標與企業名稱分別屬于不同的注冊或登記體系，各自所對應的權利性質與作用范圍不同，在先商標權并非可以絕對地對抗在后登記的企業名稱，在先登記的企業名稱并非可以絕對地阻礙在后商標權的注冊。在先者能否對抗或阻礙在后者，關鍵在于在先者本身的知名度、在后者是否存在惡意、是否導致混淆等因素。本文即將論述的，是在先注冊商標與企業名稱發生沖突時，在先注冊商標能否獲得救濟的考量因素及救濟措施。

二、企業名稱侵犯在先注冊商標權的考量因素分析

（一）企業名稱中的字號與在先注冊商標文字構成相同或近似

字號與在先注冊商標文字相同或近似，既包括同一語言體系內的相同或近似，也包括字號與他人外文商標的中文翻譯、音譯或漢語拼音商標相同或近似。

（二）對字號的使用屬于商標性使用且屬于突出使用

將字號進行商標性使用是用于識別商品或服務來源的行為，即是指將字號用于商品、商品包裝或容器以及商品交易文書上，或者將商標用于廣告宣傳、展覽以及其他商業活動中。對字號的突出使用，是指在使用企業名稱的全稱或簡稱時過分突出字號，有目的地把字號與企業名稱中的其他文字形成視覺上的差異。例如，字號的字體、顏色、風格、排列方式等因素與企業名稱中的其他文字顯著不同，導致字號而不是企業名稱整體具有較強的識別性，則屬于“突出使用”。

（三）字號使用所指向的商品或服務與注冊商標所指定的商品或服務相同或類似

我們需要將注冊商標專用權的范圍與禁用權予以區分，注冊商標專用權保護的范圍及于其指定的商品或服務，而關于注冊商標禁用權，除了馳名商標外，該范圍及于與注冊商標所指定商品或服務相同或類似的商品或服務，若字號的使用未觸及注冊商標禁用權所限制的范圍，而是使用在無關聯的商品或服務上，則不屬于侵犯注冊商標專用權的行為。

至于是否構成不正當競爭，則需要根據案件事實進行認定，不在本文的討論范圍內。如果使用的字號與注冊馳名商標相同或近似，禁用權的范圍則可以突破指定的商品與服務范圍的限制，但至于可以擴張到何種程度，需要根據該注冊馳名商標本身的知名度、相關公眾認知、字號使用所指向的商品或服務與該馳名商標所指向的商品或服務的關聯程度等因素綜合考慮。

（四）容易使相關公眾產生誤認

容易使相關公眾產生誤認，即是指容易導致相關公眾誤以為使用的字號來源于商標權人，或導致相關公眾誤以為商標權人與使用了涉案字號的商品或服務提供者之間具有投資、聯營、代理等關系。

（五）已登記使用的企業名稱中的字號是否有合法或合理來源

商標與企業名稱分別屬于不同的注冊或登記體系，各自所對應的權利性質與作用范圍不同，字號與他人注冊商標相同或近似并非當然地侵犯商標權。判斷字號是否侵犯商標權，可以從商標的注冊時間、企業名稱的登記時間、企業名稱的歷史淵源、企業的主管意圖等方面綜合考慮。

如果登記企業名稱具有合法和合理的來源，并且不攀附其他企業商標的知名度，就不宜認定為侵害在先的注冊商標權。

（六）行為人的主觀意圖

行為人使用涉案字號的目的，如果并非善意地為了將自己與其他商事主體相區別，而是為了攀附注冊商標的商譽，則屬于典型的“搭便車”，意在“不勞而獲”。如果商標的注冊時間早于涉案企業名稱的登記時間，在先商標已經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且企業名稱被使用于與在先商標指定商品或服務相同或類似的服務時，通常地可以認為企業名稱所有人具有主觀惡意。如果行為人登記企業名稱時并非惡意，而是根據與商標權人之間的合資、合作等關系且在當時已經獲得商標權人同意，在不會導致混淆的前提下，則不宜認定對企業名稱的使用構成商標侵權。例如，在煙臺張裕卡斯特酒莊有限公司訴上?？ㄋ固鼐茦I有限公司、李道之確認不侵犯注冊商標專用權上訴糾紛案中，裁判要旨認為張?？ㄋ固厥褂谩皬堅？ㄋ固鼐魄f”作為其企業字號，是基于張裕股份公司與卡斯特集團VASF公司之間的合作關系，具有其背景上的正當性和合理性，“卡斯特”商標雖已注冊，但是未有有效證據顯示該商標已被實際使用或者已具有市場知名度，也就是說，張?？ㄋ固卦谑褂蒙姘冈V爭商業標識之初，主觀上并不存在依靠“卡斯特”商譽借以提升宣傳自己的惡意。

三、在先注冊商標權人的救濟方式

當在先注冊商標權人發現他人將其注冊商標使用在企業名稱中，且根據本文第二部分考量因素認定屬于侵犯其注冊商標權的行為，權利人可與侵權人協商，請求侵權人停止侵權或賠償損失，若協商不成，權利人可通過行政程序或司法程序予以救濟，請求工商行政管理部門介入處理，或收集證據，進行證據保全，請求法院頒發禁止令，及時制止侵權人的侵權行為，起訴至法院，請求法院判令侵權人承擔停止侵權、賠償損失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