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暖暖的小食光

哆啦

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我會突然想起那些熟悉的味道，有的香甜，有的酸澀，有的清涼，似乎每一縷氣味之間都珍藏著一段故事。隱藏在食物里，多半像菜肴剛剛出鍋的樣子，熱氣騰騰而又暖意撲面，而我和老媽之間的“小食光”也是如此。

我記得，老媽起初并不擅長烹飪，甚至可以說她做的飯菜略難吃。小學時，我比較挑食，不喜歡吃老媽做的菜，也極不喜歡外面買的食物，以至于老媽在我的屢次挑剔下，終于開始慢慢增進廚藝。說來奇怪，老媽烹飪的天賦似乎蠻高——那么多年來都沒有被提高的廚藝，竟然在半年不到的時間內迅速見長，讓我這個極為挑剔的“美食家”愛上了她手下的美食。

老媽廚藝見長的那段時間，我天真地問過她：“為什么你做的飯菜突然好吃了呢？”老媽一邊在廚房里切著菜，一邊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你呀，就是上帝派來鍛煉我的天使。如果我做的飯菜不好吃，你恐怕要餓死了。”我絲毫沒有理睬老媽的話兒，繼續趴在餐桌上品嘗著剛剛出鍋的菜肴，好似一只貪婪的小饕餮。

在老家居住時，廚房很小，逼仄的空間里只能允許老媽一個人自由活動。我和老爸自然也插不上手，有時候，還會因為笨手笨腳而遭到老媽的嫌棄。那時候，我在臥室恰好能夠隔著廚房的玻璃門看到她的身影，那熟練的烹飪手法簡直與一流的頂級大廚沒什么差別，最起碼當初我是這樣想的。

小時候，家里沒有安裝油煙機，老媽的衣服經常會被熏染上各種菜肴的味道。每當老媽推開廚門，我都會撲上去嗅來嗅去，然后仰著頭說：“今天做的一定是糖醋小排和青椒炒肉……”老媽一臉笑意地說：“你個小機靈鬼，快去洗手吃飯！”這是老媽一貫的口頭禪，好多年都沒有變過。

我從小體質不好，經常會因為頭疼腦熱而上醫院。后來，我也不知道老媽從哪兒問來的食補療法，決心用參雞湯來給我調理身體。她告訴我，參雞湯營養豐富，對于提高人體免疫力很有幫助，假如我每天認真喝雞湯的話，就可以滿足我的一個愿望。于是，我便不假思索地連聲答應下來。

從那以后，老媽隔幾天就會為我熬雞湯。周末，她通常趁著清晨熹微的天色，去早市挑選最新鮮的烏雞和其他食材，一同捎回我最喜愛的袖珍甜橙。當我尚在香甜的酣睡之中，老媽早已經守候在爐灶臺邊，靜靜等待即將沸騰的參雞湯，像是站在品牌專柜櫥窗外的少女，眉目里滿滿的愛意仿佛眨眼間就可以溢出來。這樣一碗濃烈而營養的參雞湯制作工序極其復雜，還需要文火慢慢熬燉幾個小時，似乎大半個上午都會悄然淹沒在廚房的煙火中，浪費時間不說，也大費周章，但執拗的老媽總是樂此不疲地愿意把大把的時間溶進濃濃的幸福湯里。

參雞湯的最后一步工序，便是請我品鑒。爐灶停火之前，老媽通常會把我悄悄喚至廚房，從砂鍋內舀出半口雞湯偎在我嘴邊，滿懷期待地問我：“味道怎么樣？”每當這時候，我就故作品咂狀，然后降低音調提出自己的建議，“淡了淡了，加點鹽！”“咸了咸了，加點水！”站在一旁的老媽看見我這般可愛的模樣，仿佛要把笑容落入湯水里……

盛在碗內的參雞湯清清盈盈，透亮晶瑩，粼閃著夕陽般的微光，像雨過天晴后躺在葉脈上的顆顆露珠。每當周末時光，我和老媽面對面地坐在餐桌前，我一邊喝著湯，一邊和她聊天，她滿臉笑容地看著我，滾燙的湯水氤氳著熱氣騰騰的蒸汽，似乎全世界只屬于我們兩個人。

后來，窗外的棕櫚樹四季蔥蘢往復，我也慢慢跟著年輪的腳步長大。夜晚睡前片刻，一杯溫熱的牛奶和幾角新切的甜橙輕放在床頭柜邊，若隱若現的味道回蕩在夢中;假期返程時，一小罐美味的干煸肉絲醬和幾袋愛吃的風味桃酥碼放在行李箱內，熨帖地陪伴著我在外求學的幾度春秋;逢年過節時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擺上餐桌，仿佛一瞬間就回到了那些香味彌漫的日子……

圍著爐灶團團轉的日子，煙火味濃重，唯恐避之不及;喬遷新居后的歲月，油鹽醬醋寡淡了許多，也少了很多味道。我前幾日因事請假回家，老媽忙不迭地向我炫耀新學的菜譜和廚技，自顧自樂地在廚房里忙活。我隔著廚房的玻璃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像極了幼時放學后晚飯的場景，既暖煦又溫馨。于是，我旋即起身走進煙火繚繞的廚房，陪她聊天，幫她擇菜，替她嘗嘗味道的咸淡，也和她慢慢融入這場似曾相識的“小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