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吉林省開埠通商述論

佟銀霞

東北三省幅員遼闊，由于“密邇強邊，握有中衡”①《雜文·張鳳臺上東督書（請吉林省治移駐琿春）》，《孔圣會星期報》1911年第174期。，清末向來是日俄兩國競爭的焦點。而南滿、中東兩路接觸的吉林省，更是兩國“北上大陸政策”和“東下政策”的焦點。②《時評·滿洲全局關鍵之吉省鐵道問題》，《新光》1929年第32期。日俄戰(zhàn)后，日俄兩國以長春為界，“以鐵路為侵略主干，俄之中東成橫斷之勢，日之南滿成縱斷之局”③王同交：《《如何應付日本侵略滿蒙之二線二港政策》，《鐵路月刊·廣韶線》1931年第1卷第10期。，吉林省遂成兩強競爭之區(qū)。鑒于東北交通等利權為日俄所控，東北地方當局探討出一種既能收“利權”，又不失主權的對策，即主動開埠通商，這也是彼時東北地方當局對主權利益維護而進行的抗爭之舉。但吉林省的開埠通商是作為列強侵略的產(chǎn)物出現(xiàn)的，且長春等地在日俄控制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這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東北地方當局對主權利益的維護而做出的努力。因此，從正面深入考察清末吉林省開埠通商的緣由、交涉歷程及其舉措，對于全面研究和評價清末吉林省對外開放政策具有重要意義。

一、被動中的主動：清末吉林省開埠通商的緣由

清末東北地方當局將吉林省的長春等地主動開放，主要基于以下三方面考慮：

（一）通過開埠通商，抵制日俄對長春等地的經(jīng)濟侵略

從經(jīng)濟開發(fā)看，吉林省不如奉天省，但早于黑龍江省。以日俄戰(zhàn)爭為節(jié)點，包括吉林省在內(nèi)的東北地區(qū)踏上了世界商戰(zhàn)舞臺，“不特為俄國、日本，且為歐美各國所注目的市場”①[日]安盛松之助著、方保漢譯：《日俄戰(zhàn)后之滿洲商業(yè)》，《新亞細亞》1931年第3卷第2期。。各國商人見日俄兩軍相繼退出東北，皆“欲前往經(jīng)商，共沾利益”②《論日俄經(jīng)營南北滿洲之現(xiàn)象》，《外交報》1908年第8卷第20期。。實際上，英美等國“窺伺滿洲商務，處心積慮非一日矣”③《論經(jīng)營滿洲》，《外交報》1904年第4卷第23期。。1906年前，美國幾次要求開放哈爾濱，英國也企圖投資東北，但在俄國的堅決反對下，均未實現(xiàn)。日俄戰(zhàn)后，為免英美等收漁人之利，進而獨占東北市場，“以期在經(jīng)濟上占優(yōu)勢”④《日俄將來之商務》，《奉天勸業(yè)報》1910年第4期。，日俄兩國以鐵路為依托，一方面，以長春為界劃分東北的勢力范圍。另一方面，雙方均懷經(jīng)濟侵略的野心，俄以中東路為大本營，日以南滿路為總機關，積極經(jīng)營，不遺余力。“在南滿鐵路勢力范圍者以日制為標準，其沿中東鐵路一帶者則取法乎俄。”⑤《上編政事門·紀聞·中國部·東三省·日本經(jīng)營滿洲政策》，《廣益叢報》1906年第112期。日俄商品不斷向長春等地銷售，使中國利源遭到嚴重破壞。以錢業(yè)為例，長春最盛時有72家之多，日俄戰(zhàn)后，竟驟減至20 余家。⑥楊逢霖：《經(jīng)濟調(diào)查·東三省商業(yè)中心點之長春》，《東三省官銀號經(jīng)濟月刊》1930年第2卷第5期。其他如錢糧業(yè)、雜貨商、布店、皮行、鮮果局等大宗商店，多遷于租借營業(yè)，即或城內(nèi)設柜，亦為虛存門面而已。此外，日本還“每借細故，無理抗議，出兵示威。”⑦王樹衡：《日本侵略東三省之背景及其手續(xù)（附圖）》，《血鐘》1931年第7期。哈爾濱也因權操俄人，貿(mào)易上俄人頗占勢力。⑧《哈爾濱之金融商況》，《銀行周報》1918年第2卷第2期。甚至俄國還逼迫中國政府在任命交涉局官員時，要“與（俄）總監(jiān)工預先斟酌”，由俄人“推薦賢能文官員擔當此任”⑨朱顯平：《近代帝俄對對哈爾濱一帶的經(jīng)濟掠奪》，《東北地方史研究》1985年第3期。。而中國有熱心實業(yè)的組織公司之舉，唯轉瞬即歸失敗。⑩史國英：《東三省實業(yè)狀況略述》，《廣益雜志》1920年第12期。對此，東三省調(diào)查人員也認為，“長春以南則在日人勢力范圍之內(nèi)，對于地方事情敷待我華民，處處苛虐，故華人率多仇恨；長春以北則在俄人勢力范圍之內(nèi)，于地方極為疏闊，盜賊橫行，人情奢佚，居民小販苦力暨一般為仆隸，為通事侍以生活者，不在少數(shù)”。而“三省中吉林最為黑暗，較之黑省之土著稀而開化遲尤有不可救挽之勢。”《振徐兩大臣報告東三省之現(xiàn)象》，《通問報·耶穌教家庭新聞》1906年第234期。

面對日俄對長春等地的經(jīng)濟侵略，爭得利權對中國來說極為重要。為挽危機，清政府改東三省為普通行省，廢除旗人將軍制，設立督撫官制。同時，移民墾殖，開設鐵路，興辦實業(yè)以陲邊防。但日俄兩強競爭略定，且東北海陸交通之權，素為日俄所均分。在此情況下，“以挽回利權者全在商埠”吉林省檔案館：《清代民國吉林檔案史料選編》，《涉外經(jīng)濟貿(mào)易》（上），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年，第193頁。，東北地方當局決定及早開埠通商，以壯觀瞻而免垂涎。

（二）鐵路附屬地的引領示范和刺激作用

在東北商埠城市中，鐵路附屬地對中國主權的踐踏和對經(jīng)濟的掠奪，產(chǎn)生了諸多的消極影響。但從區(qū)位上看，一般商埠區(qū)與鐵路附屬地相毗鄰。商埠區(qū)和附屬地內(nèi)生活著一定數(shù)量的外國人，他們的生活方式也影響和改變著中國當?shù)厝松罘绞胶蜕盍晳T，且有取代老城區(qū)之勢。以長春為例，1889年7月，俄國在長春西北的二道溝處，修筑面積為5平方公里鐵路附屬地。日俄戰(zhàn)后，日本將租界地定于頭道溝，開設商埠，與城內(nèi)商戶相接毗連，是為長春滿鐵附屬地。此后，長春滿鐵附屬地建設在短短幾年內(nèi)初具規(guī)模，到1908年，長春已是日商林立。但與此相反，長春老城區(qū)建設則相對落后。日、俄領事不但在大庭廣眾屢次譏評長春不修路政，日本長春駐吉長兵備道尹陳吉士還以“妨礙附屬地之繁榮”企圖于1908年開設商埠地，因經(jīng)費困難其計劃沒有實現(xiàn)。哈爾濱為“水陸交通之地，故商賈輻輳，商業(yè)日見興隆，惟傅家甸臨近之處地勢狹小，商戶不能多容，以致華商皆外租俄界設立生產(chǎn)”，“日久年沒，利權外溢，終難挽回”。①《濱江縣民葉枝之等請領傅家店街基》，黑龍江省檔案館檔案號114-2-761。吉林市雖地處偏僻，日俄戰(zhàn)爭時因戰(zhàn)爭物質(zhì)需要，吉林市商業(yè)得到一定發(fā)展。但日俄戰(zhàn)后，俄國卻遲遲不肯撤軍。因此，開埠通商對于吉林省而言，除改善地方狀況外，還有顧全國體與日俄競爭的考慮，達到抑制日俄政治經(jīng)濟侵略。而若“轂不與力爭，非唯他國商旅徘徊，觀望視為畏途，抑恐我國領土之權，亦將旁落。”②徐世昌：《東三省政略》（卷3），臺北：文海出版社，1965年，第2180頁。

（三）試圖通過均勢外交，保持該地區(qū)各國勢力的平衡，由被動變?yōu)橹鲃?/h3>

面臨日俄競爭激烈的東北，對于當時東北地方當局來看，“欲以東三省制日俄，以東三省保東三省，非法古人以夷制夷之故智”③《雜錄·東三省鐵路大計劃（未完）》，《交通官報》1910年第20期。，“則開放之說，終宜必行”④《社說·論東三省終宜開放》，《東方雜志》1905年第2卷第8期。，“一則欲殺日俄之勢力，一則欲使各國互相牽制”⑤汪榮秋：《論說·論政府擬開放東三省為萬國通商公地》，《鷺江報》1904年第79期。。對此，農(nóng)工商部認為，“東三省商權多歸日俄兩國操縱，我宜辟開商埠以相抵制”⑥《海內(nèi)外紀聞·商部提議開埠保全東省之商榷》，《華商聯(lián)合報》1909年第8期。。一些報刊亦發(fā)表言論，“非開放東三省之門戶，隱藉列國以牽制俄人，使東北之患略紓”⑦《論東三省終宜開放》，《時報》1905年5月29日。。與此同時，英美日三國亦“宣言將東三省各口及內(nèi)地均一律開為各國通商碼頭。”⑧《中國紀事·東三省開為商埠》，《鷺江報》1903年第49期。基于此，清政府立即宣告將東三省辟為通商地，并指定地界多開場埠，推廣通商與有約各國公共利益并飭。⑨《商部奏振興東三省商務請飭妥籌辦法一折》，《商務報（北京）》1905年第60期。可見，在中外商貿(mào)競爭激烈的東北倡辦商埠已經(jīng)成為清政府進行“商戰(zhàn)”的重要措施。

就東北全局而論，奉天等地業(yè)已開埠，而三省之中較為重要者則為吉林。吉林地處邊陲，“其為關內(nèi)富商大賈編戶齊民所不甚悉也”，但吉林地扼中權，為奉黑兩省南北交通之關鍵。⑩《吉林勸業(yè)道報告書》，《北洋法政學報》1908年第76期，第1-5頁。同時“東三省久為日俄勢力所包圍，而吉林又東界俄屬沿海濱省，東南界日屬朝鮮，是不啻三省東部之屏藩。屏藩撤，則三省之亡可立而待。”于乃豐：《危哉！吉敦路——和補救的方法》，《東北交通大學校刊》1930年第3期。且境內(nèi)多森林、礦產(chǎn)，為我國富源之地。尤其“長春一郡，所以扼兩國之咽喉。而我國所視為安危者也由長春而吉林，而寧古塔，再東而琿春，與海參崴相距四百余里，與朝鮮慶源府僅一江之隔，即為日俄所必爭之地”。《雜文張鳳臺上東督書》，《孔圣會星期報》1911年第174期。總之，吉林省問題“是全滿關鍵所在，日俄競爭焦點所在。”《時評·滿洲全局關鍵之吉省鐵道問題》，《新光》1929年第32期。因此，清政府將除奉天、安東、大東溝之外，又將吉林、寧古塔、琿春、呼蘭、齊齊哈爾悉行開作通商地。而長春、吉林、哈爾濱三處經(jīng)議定，在各埠中亟宜首先開放，其余則略微從緩。①《要聞·東三省先行開放五處》，《通問報·耶穌教家庭新聞》1906年第184期，第6頁。

但由于1904年日俄戰(zhàn)爭爆發(fā)，吉林省自開商埠之事被迫推遲實施。日俄戰(zhàn)后，東北地方當局立即著手長春等地的開埠事宜。1905年11月依據(jù)《中日會議東三省事宜條約》的規(guī)定，將長春、吉林市（當時省城）、哈爾濱、琿春、寧古塔、三姓（今依蘭）六處開放，其中以吉林市、長春、哈爾濱成效顯著，最具典型代表性，其他②吉林省對外開埠通商，除1905年開放的吉林市、哈爾濱、長春、寧古塔、琿春、三姓外，1909年又開放龍井村、局子街、頭道溝、百草溝。此間，哈爾濱屬于吉林省管轄。則收效甚微，如吉林境內(nèi)寧古塔、琿春、三姓三處，“地段尚未籌議”③徐世昌：《考察吉林情形單》，《退耕堂政書》（卷5），1914年刻本，第285-286頁。。

1907年1月14日，吉林市、長春、哈爾濱實行開埠，屬于依約而自行開埠通商。對于何謂“自開”，商約大臣致外務部電曰：“由我自行開埠，……但不能照上海、天津等處章程，由洋官商鐲管也。”④《為美約東三省開埠款事》，《國家清史工程》，檔案號3-11-12-029-0093，縮微號016-0112。他如“輪造路設電政郵政警察裁判關稅地捐銀幣之行使，均須遵照中國定章辦理，外人不得干涉。”⑤《議定商埠權限》，《廣東勸業(yè)報》1909年第62期。美國也認為，“所謂自開者，系依約自己愿開之口岸，并非因約逼迫而開。”⑥《為美約東三省開埠款事》，《國家清史工程》，檔案號3-11-12-029-0100，縮微號016-0128。一些報刊亦指出，“省城（指吉林市）、長春系中國自行開埠，有關于工程商業(yè)應歸農(nóng)工商部主管。”⑦《時事·（甲）本省時事·開埠局附歸勸業(yè)道接管》，《吉林官報》1911年第14期。由此可見，長春等商埠地開放中國政府仍保有主權，“商埠一切事權均歸主管該埠之中國官署掌理。”⑧遼寧省檔案館藏：《東三省自開商埠總章草案》，《奉天省公署檔》JCl0-3707-3。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清末東北地方當局對主權利益的維護而做出的努力。

二、被動中的艱難：清末吉林省開埠通商交涉過程

與內(nèi)地一樣，吉林省開埠通商面臨著經(jīng)費支絀，購地交涉歷程艱難以及許多應辦事項難以按計劃實施等嚴峻問題，而種種困難“有較他處尤為甚者”⑨徐世昌編、李澎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卷3），《交涉·商埠交涉篇》，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第1頁。，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方面：

（一）資金匱乏

長春等城市開埠通商體現(xiàn)了東北地方當局對主權利益的抗爭，然開埠需款甚巨，“若購地、筑路、設警諸要政次第舉辦，無論如何核減，非有款各一百萬，必難觀厥成功”。吉林自改行省后，經(jīng)費異常緊張，對于開埠實屬無款可撥。但開埠確為邊防要務，“為使地主之權操之自我，經(jīng)理之任不假于人”⑩徐世昌編、李澎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卷3），《交涉·商埠交涉篇》，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第546頁。，東北地方當局積極設法籌措。在百般無奈下，東北地方當局會奏請飭度支部，撥借銀二百萬兩作為吉長兩處開埠經(jīng)費。略謂，吉省開埠之區(qū)六處，以吉林、長春哈、哈爾濱三埠最關緊要，哈埠為俄鐵路總站，所俄國逐歲經(jīng)營，已成然重鎮(zhèn)。……是以開埠一事，斷不能以款項無著。再事因循兩埠（指長春和吉林市）購地筑路建屋諸要端，切實估計非有款各一百萬兩必難視厥成功，懇請度支部撥借經(jīng)費二百萬兩，分三年請領，俟吉長設關征稅陸續(xù)歸還業(yè)奉。①《政界紀聞·開埠準撥巨款》，《吉林官報》1909年第19期。所謂“陸續(xù)歸還”自然是虛設題目，但卻為政府批準撥款減少障礙。鑒于“吉林長春自開商埠，自以為擁護主權，振興商務起見”，且“吉省形勢關系尤重，以開辟門戶之策，為鞏固藩籬之謀，要政所需無論如何為難，總應免力籌措”。②《政界紀聞·吉長開埠撥款有著》，《吉林官報》1909年第22期。因而清政府依其所請準撥吉長開埠經(jīng)費各一百萬兩。③《東三省新聞》，《盛京時報》1908年8月13日，第5版。于大連關征存洋土各稅項下借撥120 萬兩，分三年支出。其余80萬兩由東三省總督于截留安東、哈爾濱兩處關稅項下分年挪墊，以濟要需。”④《政界紀聞·吉長開埠撥款有著》，《吉林官報》1909年第22期。

（二）購地交涉劃界難

由于長春等地開埠通商并自行管理，這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日俄的利益。因此，遭到日俄的阻撓，從劃埠址到購埠地處處掣肘。同時，商埠為各國經(jīng)營工商和居留之地，“地主之辯，不可不明”⑤徐世昌：《東三省政略》（卷3），臺北：文海出版社，1965年，第2180頁。。對此，在長春等地開埠通商時，就宣告“自12月1日開放長春、吉林等地起，滿洲之外人購地一事，今已不許，須俟設立居留地專章發(fā)布以后再行定奪。”⑥《東三省定期開放》，《通問報·耶穌教家庭新聞》1906年第232期。長春還擬就開埠辦法大綱六條，指出“長春綰三省路線中樞，為有約自開之商埠”⑦《政界紀聞·長春籌辦開埠事宜》，《吉林官報》1909年第19期。。但日俄兩國卻不理睬，如俄國在哈爾濱以鐵路界內(nèi)為名圈占重要地方，致使“中國之紳商士民亦幾乎視之為俄租界，不復知為中國商埠矣。”⑧徐世昌：《東三省政略》（卷3），臺北：文海出版社，1965年，第2219頁。俄國還在哈爾濱特設調(diào)查局專為探訪中日兩政府對于該處商業(yè)、礦山等政策，以為其擴張權利之緊要機關。⑨《中國大事·日人實力經(jīng)營東三省匯志》，《振華五日大事記》1907年第9期。日本以鐵路用地為托詞，在商埠地內(nèi)乘機占據(jù)土地。如長春商埠公司購土地時，因“懸值過廉，業(yè)戶多懷觀望”，而日本卻“私增地價，隱相購買，民爭趨之”⑩徐世昌：《東三省政略》（卷3），臺北：文海出版社，1965年，第2218頁。。一些日本公司亦積極投資土地，如日本三井洋行商人特備資本五百萬在吉林、長春經(jīng)營各項有關利權的商業(yè)。《政界紀聞·開埠準撥巨款》，《吉林官報》1909年第19期。當商埠公司察覺并下令禁止時，已成定局，陷入被動。但為與滿鐵附屬地競爭，長春商埠公司遂以每坰各等分別低100吊的土地租價進行出租。由于價位低，長春商埠地的首批地塊于1908年全部通過競標租出。

（三）開辦交涉難

長春、吉林等地開埠通商是在日俄南北滿勢力范圍之內(nèi)。所以，長春、吉林等地開埠通商，日俄兩國最為關注。他們?yōu)楂@取更多權益，以條約中的“會商”即“現(xiàn)未會商，礙難承認”為借口，力圖干預長春等處商埠開辦，“且種種舉動皆顯其有默許之約，俄則借口鐵路條約含括哈爾濱自治之權，俄果達志。日亦將據(jù)例要求矣，且不允退還郵政、電報及各種職務之管理權，是其仍握有市政各權也。”①《中國大事·日俄交吞滿洲》，《半星期報》1908年第13期。對此，中國方面則據(jù)理力爭，認為“自定在先，商議在后”②《中美密議東三省開通商案問答紀要》（影印本），大連市圖書館藏。轉引張佳余：《近代東北開埠與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沈陽：遼海出版社，2010年，第72頁。。并指出“凡洋商來長春、吉林須在租界內(nèi)居住，不允許在租界外居住”③《東三省要聞》，《盛京時報》1907年2月23日。。東三省總督徐世昌也認為“夫東省商埠十數(shù)區(qū)，援照條約固明有自行開埠之文。”④徐世昌編、李澎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卷3），《交涉·商埠交涉篇》，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第1頁。各地還有自己細則，吉林市開埠后規(guī)定，吉林商埠未經(jīng)劃定埠章，未經(jīng)實行以前，各國商人遵照吉林洋商暫租家屋合同。⑤《吉林洋商暫租家屋合同》，《外交報》1907年第7卷第14期。吉林官員居城內(nèi)，不準日人寄居，欲劃出一地，即在城內(nèi)之東門外，以便日人僑居。⑥《要聞·日人居留吉林之交涉》，《通問報：耶穌教家庭新聞》1907年第239期。《長春開埠局租建章程》總則第一條規(guī)定，“凡欲在埠內(nèi)租地建筑者不論中外商民均應一律遵守”。得此消息后，日本駐奉總領事萩原立刻通電吉林將軍達桂，指出“吉林、長春兩埠遵照中日條約開為商埠”，“凡開埠章程須由中日兩國派員商定”，“本總領事斷難承認”。并要挾吉林將軍達桂：“如軍憲不允，則本總領事與外部直接交涉”。對此，吉林將軍達桂回電說：“查中日條約無日人在租界以外居住、營業(yè)之權，故此項告示決不與約章相干”⑦參見《東三省·居留地交涉之激烈》和《上編政事門·紀聞·中國部·東三省·吉林將軍禁止外人入城寄居通商》，均載于《廣益叢報》1907年第131期，第3頁。。此番論戰(zhàn)表明長春吉林等地開埠通商旨在抵制日俄等列強侵略的政治行為，但也有與國外競爭的目的。雖然日俄兩國千方百計加以干預，致使談判交涉過程艱難。但包括土地租借、稅收、警察以及行政等主權，一直是由東北地方當局主導，“但凡設埠及一切治理權限自應由我主持”⑧《為東省開埠利權事》，《國家清史工程》，檔案號2-05-12-033-0172，縮微號013-0761。。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東北地方當局的主導性和自主性。自此，長春、吉林等地的開埠通商由被動變?yōu)橹鲃樱瑥睦砟畹较驅嵺`層面的過渡。

三、抗爭之舉措：區(qū)域早期城市管理和建設的啟動

清末長春等地主動開埠通商體現(xiàn)了東北地方當局出于對主權利益的維護而進行的一種抗爭之舉。因此，長春等地從議開埠之初即成為爭奪利權的戰(zhàn)場。基于此，長春、吉林等地開埠后，在地方當局主導下實施了近代化的城市管理和建設，推動了該區(qū)域早期城市化進程。

（一）地方當局主導實施了近代化的城市管理

為適應近代城市發(fā)展的需要，長春等地開埠通商后，在地方當局主導下，對舊的城市管理系統(tǒng)進行改造，使得城市管理有了相應的法律保障。如長春商埠地制定并公布了《開埠局租建章程》《建筑規(guī)則》等。吉林市開埠不久也公布了省城商埠各項章程，其中包括《吉林自開商埠要領》《吉林省城商埠總章程》《吉林省城商埠租建章程》《吉林省城商埠收買土地章程》等。哈爾濱制訂《開埠租建專章二十二條》等，這些章程條款對商埠地建筑規(guī)制、土地租賃及一些基本的市政建設作了些規(guī)劃。為保障各項法規(guī)章程的實施，長春等商埠地還健全和強化政府的權力機構。如吉林市商埠局建立了巡警局，為商埠內(nèi)保衛(wèi)治安擁護主權之要務。①《公牘·開埠局詳請擬自設商埠巡警教練所請查核示遵文并批》，《吉林官報》1910年第17期。長春也專設商埠巡警，并擬就開埠局及巡警所開辦簡章。②《請設商埠巡警》，《吉林官報》1909年第19期。巡警不但擔負城市治安工作，還直接參與市政建設，吉林、長春等地至少50%以上的道路工程是在巡警局的組織和監(jiān)督下完成的。

（二）地方當局主導的近代化市政建設

隨著外來人口的不斷增加，商埠地開發(fā)后，地方當局按照城市的分區(qū)職能原則對商埠地的街區(qū)進行了嚴格的規(guī)劃。建設項目主要有修筑道路、商業(yè)區(qū)域的開發(fā)以及城市公共設施的配置等。如長春商埠地在1911年設立了一個名叫“興業(yè)公司”的民間開發(fā)公司，經(jīng)營公園、劇場、妓院等休閑娛樂事業(yè)。1912年又將城里及北門外一帶散在的妓館盡遷至商埠地，商埠地迅速發(fā)展起來。③長春市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資料選譯》，長春：《長春史志》編輯部，1989年，第23頁。長春與吉林兩開埠局還合雇英國工程師鄧芝偉主持規(guī)劃設計，組織施工。長春商埠地建有16條馬路和34 條街巷。此外，還大力改善城市環(huán)境，如創(chuàng)辦環(huán)衛(wèi)隊，在道路兩邊植樹，搞好街面衛(wèi)生等。對外而言是在伸張主權，對內(nèi)則明顯帶有發(fā)展公共設施的考慮。

（三）自主性新式企業(yè)的創(chuàng)辦

隨著與國外聯(lián)系的日益密切，地方政府開始為工商業(yè)發(fā)展營造新的環(huán)境，如吉林公署曾委派廣東黃芝堂召集大資本家到吉，興辦實業(yè)，浙江富商周進忠平日留心蠶桑，攜巨資并攜有桑子蠶子樹種到寬城子。④《海內(nèi)外實業(yè)·吉林實業(yè)前途之有望》，《華商聯(lián)合報》1909年第2期。與此同時，一些商人在商業(yè)貿(mào)易中獲得了豐厚的利益，也增長了對新式企業(yè)的認識，開始投資或經(jīng)營新式企業(yè)，以防利權外溢。“有熱心實業(yè)的，組織公司之舉”。⑤史國英：《東三省實業(yè)狀況略述》，《廣益雜志》1920年第12期。一時間，一些在國內(nèi)外具有競爭力的新式企業(yè)紛紛興起。如長春商埠地的電燈廠、火柴工業(yè)、民族面粉工業(yè)，以及哈爾濱面粉工業(yè)、啤酒工業(yè)等。以經(jīng)營日用百貨的民族商號也有較大發(fā)展，如哈爾濱同記商場、同發(fā)隆百貨店等均在此間開業(yè)。所經(jīng)營商品洋貨占三分之二，國貨占三分之一。⑥滕英武：《帝國主義經(jīng)濟入侵對哈爾濱市民族商業(yè)之影響》，《黑龍江商業(yè)志資料》1986第5期。

（四）商埠地城市社會生活的凈化

商埠地開發(fā)與建設首先帶來城市人口的迅速增加。據(jù)統(tǒng)計，1909年吉林市城關在籍人口14，209戶，84，372人⑦《本城巡警局調(diào)查九月份戶口》，《盛京時報》1909年9月13日。。若加上不在籍的常住和流動人口，“城內(nèi)外人口約15萬人”⑧《吉會旅行記》，《交通叢報》1919年第4期，第9頁。。長春開埠后人口迅速增加，到20世紀初，商埠地居住8，500 戶，人口達到54，000人，長春城區(qū)居住14，000戶，人口達到69，000人⑨《長春縣治》卷3，戶口，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60年。。哈爾濱中東鐵路開工時人口只有14，000人，而到1903年人口則增加到了35，000人⑩劉爽：《吉林新志》第十二章，戶口，沈陽：遼東編譯社，1934年。。到1905年哈爾濱人口已達7萬人左右（含傅家店4 萬人）。為了凈化城市社會環(huán)境，長春等地商埠地積極倡導民眾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如設置閱報處，開設圖書館等。一些與以往不同的新生活方式也不斷出現(xiàn)。主要表現(xiàn)在人們的衣食住行和娛樂休閑生活等方面。如長春商埠地“自開埠以來，戲園以外，茶飯莊、說書場、雜技場，星羅棋布”①《盛京時報》1911年6月29日。。哈爾濱道外慶豐茶園也是“名角技演頗佳，致該園十分擁擠，幾無立錐之地”②《哈爾濱梨園發(fā)達》，《盛京時報》1921年1月15日。。新型社會生活模式更鮮明地表現(xiàn)在女性的婚姻觀念的變化。為了婚姻自由而鬧離婚的案例經(jīng)常在《吉長日報》《盛京時報》上報道，離婚案件也時常被搬到法庭。③《法庭公開離婚案》，《盛京時報》1913年12月18日。甚至在一般縣城“夫死再嫁，視為固然。甚有一而再，再而三者。④《再嫁風潮》，《盛京時報》1925年6月12日。”一些女性還提出，“女子亦負國家責任，而不容放棄人權之外以卸分子之肩。”⑤《李女士湘云演說詞》，《盛京時報》1910年1月7日。男子生活更為新潮，“打臺球、看馬戲、吸洋煙、聽京劇在青年中十分時髦。甚至有的男子衣服顏色比女子還艷麗。”⑥《奇男子》，《盛京時報》1931年8月9日。

小 結

清末，鑒于日俄兩國在吉林省勢力的擴大，而交通之利已為日俄控制，為先自立于必爭之地，東北地方當局主動將吉林省的長春等地開埠通商，變被動為主動，抵制日俄列強對吉林省的政治經(jīng)濟侵略。雖然交涉過程中面臨著經(jīng)費支絀等各種嚴峻問題。但長春、吉林等地開埠后，在地方當局主導下實施了近代化的城市管理和建設，城市近代化得以快速發(fā)展。如長春因“綰轂南北”，商貨出入，“實為轉運門戶”⑦徐世昌：《退耕堂政書》（卷6），1914刻本，第305頁。。商人大半山東直隸山西人，貿(mào)易范圍東及松花江上流牡丹江流域，北至哈爾濱齊齊哈爾，南至大連。⑧《參考資料·長春商況（譯日本太平洋）》，《商務官報》1908年第3期。“自奉天鐵嶺以上由營口大連輸入之貨，大半經(jīng)此地所吸收。吉林蒙古哈爾濱各地豪商，凡欲有所輸入輸出無不經(jīng)長春商人之手者，冬季最旺時，吉林長春間車馬往來有三千輛上下，倉棧充斥，取引繁殷，為東省都之冠”⑨楊志洵：《參考資料·長春商情》，《商務官報》1907年第7期。。吉林市亦是“市厘櫛比，商賈云集”⑩徐世昌：《退耕堂政書》（卷6），1914刻本，第306頁。。哈爾濱自開商埠地也得到發(fā)展迅速，“大有人滿之患”，再加上交通之便利，遂成中外商賈輻輳之區(qū)，“竟有北駕煙津，南追滬漢之勢。”《國內(nèi)要聞·省外·哈爾濱商業(yè)大衰落之因果》，《實業(yè)雜志》1920年第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