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遺產繼承問題探析

劉慧蘭

山西大學商務學院，山西 太原 030031

一、引言

網絡空間與信息技術的高速發展致使大量的數字資產和數據信息散布在互聯網中。網絡用戶去世后，其繼承者是否有權繼承、如何繼承的問題在各領域都存在較大爭議。時代的發展給傳統的法律制度帶來了巨大挑戰，體現出現有法律對數字遺產這一新型財產認定的緊迫性。數字遺產繼承困難，表現在網絡服務協議中運營商對用戶繼承的限制，認定主體資格手續繁雜，價值評估標準難以確定等幾個方面。

二、數字遺產的內涵界定及其繼承的必要性

（一）數字遺產的內涵

民法典第一百二十七條規定，“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這是我國對虛擬財產保護的明確立法。虛擬財產是具有數字化、無形化特征的財產方式。由于當今網絡游戲的盛行，虛擬財產在很大程度上是指那些虛擬游戲貨幣、虛擬裝備、虛擬人物等存于網絡游戲空間的具有價值流通性，在一定條件下可轉化為現實中的財產，然而數字遺產不僅包含具有經濟價值的虛擬財產，還涵蓋了網絡用戶留存于網絡空間的具有精神價值的數字信息，如電子郵件、文學創作、照片等。按照我國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二條的規定，“遺產是自然人死亡時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依照法律規定或者根據其性質不得繼承的遺產，不得繼承”。這種包容性立法為數字遺產的可繼承性留下了很大空間。

200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保護數字遺產憲章》中對數字遺產的范圍、形式、定義做了明確規定。該法典定義數字遺產是人們特有的知識和表達方式，它是將現有的類似模式轉化為數字形式的信息以及以各種數字形式生成的信息。這些信息涉及領域廣，涉及文化、教育、科學、管理信息、技術、法律、醫學等各個方面。［1］筆者認為，要想較為精準地把握數字遺產的概念，需從類別的思維處著手。數字遺產具體可分為三大類：第一類是賬戶類，即微博賬號密碼、Facebook賬號密碼、QQ賬號密碼等；第二類是虛擬貨幣類，財產性顯著，該種類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與現實世界進行利益互換，如網絡游戲中的虛擬人物、游戲貨幣、QQ幣等；第三類是創作類，人格性顯著，即自然人創造出的以互聯網為載體存在的作品，比如博文、電子郵件、文學作品等。［2］

（二）數字遺產繼承的必要性

數字遺產是包含著物權、債權、知識產權等權利客體的具有網絡數字特性的權利集合體。它是具有財產性性質和顯著人格性質的財產，通過繼承能夠在滿足用戶精神價值的同時，對其經濟價值加以利用從而實現對資源配置的優化處理。當數字遺產作為一種新型權利客體時，它的繼承便有了一定的必然性。［3］

數據化時代的到來使得互聯網產業鏈變得更加完善，以大數據為依托的數字遺產繼承托管產業的興起和法治文明的進步都為我國數字遺產繼承制度的創設和可行性奠定了基礎。依據我國互聯網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的研究顯示，互聯網普及率越來越高，此領域人才濟濟，開發商已經對數字遺產托管的問題有所考慮并開發出與之相適應的網站，這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國數字遺產繼承制度奠定了社會基礎。綜觀世界各國，也都針對數字遺產繼承頒布了相關的法律條文，這說明在我國構建數字遺產繼承制度是有一定司法基礎和立法基礎的，是具有可行性的。

三、數字遺產繼承之現實困境

（一）數字遺產繼承之立法的缺失

對數字遺產繼承問題的規制主要有三種模式。一是繼承者與網絡運營商協商，在其配合下完成繼承。但因繼承者處于弱勢地位，運營商也常以網絡服務協議等事由拒絕協助，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繼承的難度。二是繼承者通過法律訴訟來解決此問題，我國司法機關具有強大的公信力，采用訴訟的方式可以通過提高繼承的效率來及時滿足繼承者的需求。但由于目前我國對數字遺產的繼承并沒有完善的立法，只能依照法官的自由裁量權進行判決，這樣就會導致不同法院對案件的判決出現差異。三是繼承者充分利用數字遺產繼承托管平臺，在一定程度上節省了時間與成本，但我國關于該產業還有待完善和更新。上述的三種方法都是民間自創的方法，并沒有專門的法律規制。

（二）數字遺產繼承之價值評估難

數字遺產是財產性質與人格性質相交織的一種新型財產權利，數字遺產被繼承，面臨一個分割的問題。但由于數字遺產大部分具有不可分性，如若強行分割，則會造成數字遺產價值上的損壞，因此，繼承者可以通過對數字遺產進行價值評估，對需要分割的數字財產采取折價、變價等方式來進行適當補償。［4］由此可見數字遺產價值評估的重要性。

目前我國對數字遺產并未建有統一的、專業的價值評估體系，法院在審判該類繼承案件時，一般依據當事人在交易中所獲價款和利益來確定數字遺產的價值。市面上判斷價款利益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根據該數字遺產所在的網絡平臺運營商售價，另一種是由用戶之間自發交易而形成的價格，但以上方式都存在一定的問題。網絡運營商開發的系統是不斷升級的，數字遺產所在的存儲客戶端的級別升高，數字遺產的價值也會隨之增長。當然，也存在不少網絡平臺跟不上快節奏的時代發展而落后，這樣以這些網絡平臺為載體的數字遺產也會隨之貶值。因此，數字遺產的價值受網絡平臺現存地位的影響。再者，用戶之間自發的交易價格也起伏波動較大，受其專業領域、投入成本、買受人與出賣人主體的變動等因素的限制，同一網絡平臺下的數字遺產的價值也存有很大差異。

（三）數字遺產繼承之網絡協議的排除

在用戶注冊賬號成功之前，通常會與網絡運營商簽訂一個網絡用戶協議，如不可將該賬號隨意轉讓，須經我方授權或該賬號的所有權歸我方享有，用戶只享有對該賬號的使用權等。此項協議的簽訂無不透露著對數字遺產繼承制度的阻礙和限制。筆者認為，應該從三方面來探析網絡協議排除數字遺產繼承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網絡運營商想要保護用戶的隱私權，由此造成財產權利與用戶隱私權益的沖突，成為數字遺產繼承路上的一大阻礙。因為用戶生前注冊的賬號大部分情況下僅為本人使用，網絡平臺留給用戶足夠的空間自由發揮并保護用戶所留下的涉及自身隱私的信息。而數字遺產繼承制度創設的目的卻與隱私權截然相反，有些隱私信息被繼承人是不希望被別人知悉的，一旦未經本人許可將隱私內容公布，會遭受眾多網絡用戶者的抨擊和反對，不利于維護互聯網環境。另一方面是因為網絡運營商想要減少成本預算。一旦數字遺產被繼承后，就說明運營商要對該繼承的后續問題投入更大的資本，因此為了減輕負擔，運營商會傾向于排除對數字遺產的繼承。［5］最后一方面是因為網絡運營商想要充分利用賬號，不浪費資源，獲取回報利益最大化。網絡運營商可將長期未使用或因程序錯誤而導致的問題賬號及時注銷和停報，并進行數據更新與修復，對賬號再次合理利用，但當數字遺產被繼承后，便意味著網絡運營商要一直維護該賬號，而繼承者有可能會造成賬號的再次閑置，不利于社會網絡資源的優化配置與合理使用。因此，網絡協議的簽訂排除數字遺產的繼承值得立法時深思。

四、構建我國數字遺產繼承制度的法律建議

（一）規范網絡服務協議

1.規范網絡服務協議的格式化

數字財產的創設必定是在網絡運營商的推動下進行的，若要使用數字財產，用戶就必須在注冊賬號時與網絡運營商簽訂網絡服務協議。網絡服務協議具有典型的格式合同的特征。該協議由運營商撰寫全部條文，用戶只需經閱讀后表示同意與否，這在一定程度上節省了時間，提高了使用效率，但也存在很多缺陷。在實踐中，用戶在注冊賬號時往往因協議內容的冗長而不進行仔細閱讀，大致掃閱之后便與之簽訂協議表示同意，這種現象已經不足為奇。如果網絡運營商沒有對重點內容進行批注的話，那么用戶很有可能會漏掉重要的條款。因其網絡服務協議由運營商單方擬定，有很大的機會讓運營商鉆了空子，設定那些偏向于自己利益而損害用戶權益的條款，這在某方面違背了自由訂立合同的初衷。

2.引導網絡用戶實現數字遺產繼承選擇化

隨著數字財產在財產比重中所占的份額越來越大，數字遺產需要被繼承的趨勢已經成為必然性。眾多網絡用戶注冊賬號時缺乏數字財產能否被繼承的意識，因此，網絡平臺和簽署的服務協議的引導是至關重要的。網絡運營商在編寫程序時需要考慮用戶對其數字遺產被繼承的態度、被繼承的方式和指定的繼承人，這樣在擬定服務協議時便可由用戶自行選擇，而運營商只需操作略有調整便可，如在后臺將其賬號財產歸入相應的同類選擇之中等。網絡運營商之所以不想讓數字遺產被繼承，一方面是因為浪費資源，不能將閑置的賬號得以優化配置，另一方面是由于如若數字遺產被繼承，運營商所擔的成本巨大。因此，用戶在選擇將其賬號內的數字遺產得以繼承時，需要在網絡服務協議中選擇網絡運營商對該數字遺產的保護期限，或也可以選擇不被繼承，這樣，網絡平臺就可將到期的賬號和根據用戶意愿選擇的不被繼承的賬號進行注銷和報停。當用戶選擇死亡后將數字遺產繼承時，運營商在維護其過程中可向繼承者收取必要的費用。

（二）構建統一的數字遺產價值評估方式

現行的民間自發的評估方式并不能作為定性數字遺產價值的統一標準，這兩種方式具有很大的不穩定性和波動性。因此，筆者把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作為切入點，從兩方面進行分析，對網絡運營商來說，他們對自己創造和編寫的程序本身的價值和成本有深刻的認知，通常會有明細的清單記錄。但由于企業競爭力度大，一旦網絡運營者將自己的產品價值公開，所面臨的就是市場環境下不當的競爭，因此，網絡運營商不會將成本和所花費的時間公之于眾；而對網絡用戶來說，用戶對其擁有的數字財產所投入的時間金錢成本是不同的，數字遺產之中蘊含的是人類無差別的勞動，因此，可以通過計算創造數字財產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來評估它的價值。當然，這些數字遺產會受網絡市場供求關系的影響，在評估數字遺產價值時，也要將其納入考慮的范圍之內。

（三）明確在數字遺產繼承中當事人的權利義務

構建數字遺產繼承制度，必須明確各方當事人的權利和義務，進而減少關于數字遺產繼承糾紛的案件。首先，作為運營商，在簽訂網絡服務協議時需要保證用戶與其處于平等位置，不能因其占有資源優勢在保證自己利益的同時損害用戶的權益，這樣違背了合同訂立的基本要求。更重要的是，運營商需要積極配合繼承人進行數字遺產的繼承工作，不得以保護用戶隱私權為由拒絕數字遺產的合理繼承。其次，作為網絡用戶和使用者，需要在與運營商簽訂合理的網絡協議之上遵守協議內容，不能做違反公序良俗、法律規定和雙方約定的事項。在發生數字遺產繼承時，用戶的隱私權限受到一定限制。因為用戶和其繼承者之間一般存有共同關系，推定繼承者和用戶之間存有一定范圍的共同隱私，此部分隱私是可被繼承人獲知的。最后，作為繼承者，在繼承用戶數字遺產的同時，要在維護好數字遺產的基礎上協助網絡運營商的管理，繼續保護與用戶之間的共同秘密，一旦泄露，將要承擔一定的違約責任。

（四）解決隱私權和繼承權的爭端

實踐中，繼承者通常以運營商拒絕協助繼承為由提起上訴，而運營商則會以保護用戶隱私的理由來拒絕繼承者。筆者認為，網絡運營商在本質上已經給予用戶選擇隱私范圍的自由空間。有很多軟件都提供給用戶選擇隱私的范圍，對于賬號類和創作類的作品，如QQ、微信等社交軟件，用戶在發布信息時，都會得到隱私權限的選項，其中有所有人可見、僅好友可見、僅自己可見，甚至可以指定人員可見，從而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兩者權益的爭端。在賬號類、創作類數字遺產被繼承時，運營商通過一定的技術手段查看用戶的可見權限，繼承者可繼承向所有人、好友可見的信息，但對于僅用戶本人可見的內容只有在用戶生前以數字化信息的形式傳送過繼承人的才可繼承。對于虛擬財產類的數字遺產繼承，可見上述的網絡服務協議中推送的繼承選擇化服務，用戶可以在注冊賬號時便對其所擁有的數字遺產進行繼承設定。

五、結語

數字遺產繼承化已經是發展的必然趨勢，我國應當在明確數字遺產法律地位的基礎上對其進行立法規制，將其納入現有的法律體系之中并擴大遺產范圍，解決現有的矛盾、爭端，鼓勵支持數字遺產托管產業的發展，建立合理的數字遺產價值評估制度，通過立法加強對網絡運營商和新興產業的監督，實現對數字遺產繼承制度的構建與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