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常捷
東北林業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
《民法典· 總則編》對重大誤解進行了具體規定。①《民通意見》則對《民法總則》中的“重大誤解”做出了進一步的解釋。②
討論重大誤解制度就不能回避意思表示錯誤的內涵及二者的關系。
意思表示錯誤是意思表示不一致中的一種,意思表示錯誤因其是無意識的行為而區別于真意保留和虛偽表示。動機錯誤、內容錯誤、表示行為錯誤和傳達錯誤均屬于意思表示錯誤,本文討論的關于標的物本身的錯誤與關于當事人本身的錯誤,關于當事人資格的錯誤,關于標的物性質的錯誤,關于法律行為的錯誤,關于價格、數量、履行地、履行期的錯誤同屬于內容錯誤。不同的錯誤造成的后果也有著較大的區別。首先,并非所有的意思表示錯誤都能成為撤銷法律行為的理由。意思表示內容錯誤不同于原則上因存于內心他人無從知曉而不影響法律行為效力的動機錯誤,意思表示內容有錯誤,原則上可以成為撤銷民事法律行為的理由。其次,表意人對無過錯的相對人因民事法律行為無效或撤銷所受的損害,應負賠償責任。針對傳達錯誤,《民通意見》第77條有著具體規定③。
由此可以看出,“重大誤解”這一概念由我國獨創,在司法實踐中,重大誤解充當意思表示錯誤的作用,二者功能是相似的。但是由于重大誤解制度規定粗糙,司法實踐日益復雜,現行的重大誤解制度已經難以滿足司法實踐的需求。
根據規范功能相同說,重大誤解在司法實踐中充當著意思表示錯誤的角色。由于我國建立重大誤解制度的理論基礎是二元論,但在實踐中許多情況下動機錯誤和表示錯誤的界限難以區分。因此,二元論在實踐中就暴露了其僵化死板的問題,逐漸難以滿足司法實踐的要求。
因此,我國在立法實踐上對重大誤解制度進行了彌補。第一,我國引入了“雙方當事人的二次磋商”制度。在表意人進行意思表示之后,相對方應提醒表意人仔細檢查是否真實,若是表意人確認自己表意真實,則表意人不得再以錯誤為由撤銷合同,由此避免了疏忽大意導致的錯誤。第二,進行多方的利益衡量,保護相對人的利益。在錯誤發生后,在不損害公平正義原則的情況下,衡量利益時對相對方的偏向亦是對表意人的督促和警戒。
盡管我國在立法上已經做出了相關的彌補,但重大誤解制度的不足還是無法回避。如下面的兩個案例。
案例一:“自燃案”。原告與被告就礦井在轉讓合同簽訂后出現自燃情況是否構成重大誤解產生糾紛。最高人民法院裁定認為,在《國有產權轉讓合同》簽訂前一個月,案涉礦井發生煤層自燃現象,被告通過第三人對自燃點建密閉墻,但沒有從根本上消除煤層自燃。被告在相關競拍公告文件和資料中并未披露該事實,且在交付前仍稱:“在資產掛牌和移交前,礦井沒有出現井下自燃的情況。”原告雖對礦井進行踏勘,但由于密閉墻封閉了自燃區,未能發現自燃現象,不能因為其在《競買申請書》中表示對標的物現狀無異議就當然認定其知道自燃情況。④因此,原告主張其重大誤解成立。
案例二:“含量案”。原告與被告就標的物鎳礦砂的含量與描述不符這一事實是否構成重大誤解產生糾紛,原告以構成重大誤解,要求撤銷合同。最高法院認為,拍賣公司已作出有效的瑕疵擔保免責聲明,被告參加競買的行為表明其對拍賣標的現狀予以認可,應當認定其知曉鎳礦砂的含量,故被告所謂對拍賣標的品質存在重大誤解的主張不成立。⑤
上述兩個案例均是對標的物認識錯誤導致的意思表示錯誤,但“自燃案”被認定為重大誤解,“含量案”申請重大誤解的主張被駁回。由此可以發現,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同樣是在競拍過程中對標的物認識錯誤,當競買人主張重大誤解時,最高人民法院給出的結果并不同。由此可以看出,現行的重大誤解制度已經難以滿足司法實踐的需求。
完善重大誤解制度最根本的方法是從立法上細化認定標準。以上述“自燃案”與“含量案”為例,兩者同是在競拍過程中受買者對標的物認識錯誤,但“自燃案”以即使進行現場踏勘也無法了解煤層自燃這一事實,認定《競買申請書》中對標的物現狀無異議無效,重大誤解成立。反觀“含量案”,卻認為參加競拍即為對標的物現狀無異議,當然知道含量問題,從而不予認定重大誤解。
兩個案例情況類似,但最終認定結果不同,凸顯了重大誤解簡陋粗糙的制度對司法實踐的帶來的困擾,對類似事實有不同的認定,不利于維護法治穩定。因此,在立法層面上應當細化重大誤解認定標準,首先應當將“二元論”的理論基礎逐漸轉化為“一元論”,而后再基于“一元論”的基礎細化具體規定,以避免許多類似的案由出現了不同的結果,從而維護法治穩定。
完善重大誤解制度有利于維護交易安全,保護相對人的利益。因此在司法實踐中進一步落實現有的規定顯得至關重要。我國通過設立“雙方當事人二次磋商”制度,使得表意人有了檢查自己意思表示是否真實的機會,避免了因疏忽大意導致的錯誤。在表意人檢查之后并認定自己意思表示真實之后出現的錯誤,在司法實踐中不予認定為重大誤解,貫徹了司法意思自治的原則。與此同時,司法人員通過衡量利益,認定為重大誤解之后,要求表意人對相對人的損失負責,最大限度的保護了相對人的利益,對其他表意人起到警示作用,維護了交易安全,也體現了法律的公平性。
綜上,完善重大誤解制度應當從理論基礎入手,從“二元論”轉向“一元論”,依托意思表示錯誤進行解釋,使重大誤解制度煥發活力,避免制度的僵化。除此之外,還應從立法實踐中出發,完善重大誤解的認定標準,避免規范模糊粗糙,判斷標準不清,為司法活動實踐中重大誤解的認定提供有力的保障。除了立法過程中的修訂以外,還需要在司法層面做出規范。最高人民法院應出臺相關的法律解釋,公布典型案例,從而使重大誤解的判斷在司法層面走向規范。只有立法實踐和司法實踐共同努力才能使重大誤解制度走向完善和清晰。
因此,完善重大誤解制度,不僅是對《民法總則》現有制度的完善,更有利于維護交易安全,保護相對人的利益,達到意思自治與交易安全的平衡從而維護法治穩定,使得重大誤解制度能夠滿足日益復雜的交易現狀,促進經濟發展,推進依法治國。
注釋:
①《民法典· 總則編》第147條規定:“基于重大誤解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行為人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
②《民通意見》第71條規定:“行為人因對行為的性質、對方當事人、標的物的品種、質量、規格和數量等的認識錯誤,使行為的后果與自己的意思相悖,并造成重大損失的,可以認定為重大誤解.”
③《民通意見》第77條有著具體規定:“意思表示由第三人義務轉達,而第三人由于過失轉達錯誤或者沒有轉達,使他人造成損失的.一般可以由意思表示人負賠償責任.但法律另有規定的或者雙方另有約定的除外.”
④最高人民法院(2015)民申字第3323號民事裁定書.
⑤最高人民法院(2012)民提字第161號民事判決書.